十五章情在焚身鬼火中
陆云樵会找过来,其实不算意外,这里距离乐坊驻地大概不到两公里,只要
找对方向,大半晚时间,摸也该摸来了,倒是连洁芝都跟着过来,这点在意料之
外。
两人沿街叫喊,试图寻人,但后头却没有其他人跟着,白夜飞见他们渐渐来
到仓库区,顾不上一身湿透,快步迎上。
「我等了大半晚……靠,都天亮了啊!」白夜飞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不是说要报告金大执事,多带点人来的吗?」
陆云樵摇头,「你又没说怎么找你就跑了,我找了金大执事,他带齐保安,
却不知该往哪找,只能分头去寻,洁芝说放心不下,和我一起朝这个方向过来,
没想到真遇到你了。」
白夜飞一怔,作梦都想不到洁芝对自己那么重视,三更半夜的,居然冒着风
险亲自出来找,着实感动,正要开口,洁芝已抢上一步,焦急道:「莺儿也不见
了,你有看到她吗?她和翡翠都是我朋友,我很担心她们的。」
「呃!」
「她和小魏其实是青梅竹马的恋人,都约着以后要回老家成亲了。」洁芝叹
道:「这事我没敢告诉别人,翡翠也不知道,我就怕莺儿和小魏急过头,被张扬
逼迫,有什么行差踏错……」
白夜飞表情古怪,想说你倒是没猜错,就是迟了不只一步,那两个小情侣不
但已经踏错,还被张扬干掉,甚至都反杀张扬,复仇完毕了你才来,现在都已经
没你什么事了。
「你们快跟我来!」白夜飞道:「我跟着他们到了一间仓库外,没敢跟进去,
在外头盯着马车,整夜也没敢动,好不容易等到你们,就可一起去探探了。」
陆云樵奇道:「你在外头等了一夜?那怎么搞得满身湿?这里又没下雨。」
「我怕被他们发现,躲在一个大水槽后头,远远偷窥,直到听见你们的声音,
怕你们惊动他们,急着出来喊停,就跌到水槽里去了。」白夜飞耸肩道:「快跟
我去,我怕他们也听到了,万一有什么动作就不好了。」
「糟!」
洁芝伸手指向天空,那边一缕浓烟直烧上天,隐约更可以见到火光,「他们
躲的仓库,是那个方向吗?」
「糟!」
看见黑烟横空,这下连白夜飞都吓到,顾不得再圆谎,拔腿就朝仓库方向跑,
脑里是满满的困惑,自己离开的时候,那里面不是死人,就是睡美人,好端端的
怎么会失火了?
三步并两步,跑到仓库外,几个窗口都有浓烟往外冒,里头已经烧了起来,
那些麻袋、豆谷全是易燃物,一着火立刻便烧得不可收拾,洁芝和陆云樵看了,
都相顾失色。
陆云樵讶道:「怎么会烧成这样?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洁芝尤其着急,「翡翠和莺儿呢?怎么都不见出来的?」
白夜飞没有回答,心中也充满同样的疑问,却没有原地等待,二话不说,就
往已经燃烧起来的门口冲去。
「阿白!」
洁芝失声叫出,旁边陆云樵伸手去拉,不想白夜飞冲动涉险,却没能拉住,
眼睁睁看着白夜飞迎着烈焰,一头冲入火场里去。
陆云樵错愕难当,「他在想什么?一晚上在外头盯着这里,不敢靠近怕危险,
怎么一看到起火就往里头冲?火场里面不危险?」
洁芝摇头,答不出这个问题,已经冲入火场的白夜飞更答不出。
迎着飞腾烈焰与浓烟,白夜飞一下被呛得流泪、咳嗽,皮肉灼烫,高温从四
面八方迫来,如果不是因为全身衣物都浸过水,现在很大可能已经烧起来了。
火情之险,比早先面对张扬更甚,白夜飞却完全没有考虑这些,甚至根本感
觉不到身上的灼痛,只顾着摀起口鼻,在欺黑烟雾中找人。
杀了人却没有罪恶感,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这点白夜飞是心下清楚的,但就
算是为恶,自己也还有底线,有些起码的责任感,而把一个女孩弃在火场里不管,
坐视她被活活烧死,这事既没有底线,也没有半点责任!
原本自己是可以救翡翠出去的,只要把她顺道带出去就行,可自己因为想要
掩饰,独自离开,假若翡翠因此死在这里,自己估计不悲不痛不伤心,但往后一
想起此事,一辈子都会为此郁郁,这感觉……太糟糕了!
「有人吗?咳咳,有没有人?」
依着记忆中的位置,白夜飞穿过已烧成火墙的货物堆,来到仓库深处,看到
那张已经烧到垮掉的桌子,油灯砸在地上,火焰疯狂蔓延。
油灯是仓库里唯一的火源,看来是有人碰了桌子,砸了油灯,才导致这场大
火,而若排除三名死者诈尸点火的可能,嫌疑引火者的身分昭然欲揭……
眼中不断流泪,白夜飞用已经半干的衣袖遮口鼻,反复在火光中寻找,喉咙
又干又痛,好不容易才在左侧黑烟中,看到一双雪腻的白色玉足。
翡翠倒在地上,绑眼的布条已经脱落,双手却仍被紧紧捆住,正蜷曲着娇躯,
躲避周围的热火。
「翡翠小姐!」白夜飞大喊出声。
清亮高亢的少年嗓音,引起了翡翠的注意,她如画的眉目被薰黑,手脚有小
块烫伤,以为就要这么死在绝境,正自惊恐,陡然看到有人出现,仿佛看到生命
曙光,急急应了一声。
「救我!快救我……」
声音刚喊出,翡翠意识到自己的衣不蔽体,身躯急急一缩,却是藏头露尾,
不管是想缩腰,还是藏胸,都会让某些不应露出的部分,更形暴露,心里一急,
热泪夺眶而出。
最难受的一瞬,身上陡然一凉,一件半湿的外衫覆盖了上来,大幅隔绝了高
温,带来清凉,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出现在眼前,挡住了周围飞焰,温柔可靠的
微笑,仿佛是照破黑暗的一道光。
「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我会负责把你平安送出去!」
少年的爽朗声音,在翡翠心头泛起涟漪,特别是当绑住双手的绳索被弄开,
终于得到自由,她泣不成声,在少年的搀扶下,一步步往前走。
「别哭……别哭,今天晚上,你受苦了……来,跟着我走,脚下小心……出
了这里就没事啦!」
年轻的声音,在周围烈火焚烧的逼剥声中,格外给着人安全感,翡翠眼中朦
胧,好像回到小时候,走在老家的泥泞路上,娘亲也是这么牵着自己,一口一个
小心,慢慢走过了去,那时的自己,脚下蹒跚,心里却很安乐……好想念那个时
候啊!暖暖的日头,自家农地里金黄的稻穗,娘亲在小灯下揉出的面饼,被铁板
烤得香喷喷的……
「谢……谢谢你……」颤抖着声音,翡翠急切地想表达感谢。
「不用谢,你不该谢我的,我……」少年面上的微笑,忽然变得凄厉、惊惶,
急吼出声,「快走!」
一把推来,翡翠猝不及防,被推得跌飞出去,撞到墙壁,外衫的袍角险些就
要烧起来,她心中慌乱,正不知为何,就看见堆叠得高高的麻袋火墙,应声垮塌
下来,烈焰扑面,热浪狂袭,把好一大片地都埋在里面。
火墙的位置,就在刚才位置的左侧,如果没有被那少年大力推开,现在几十
个火麻袋倾倒,直接就会把自己埋在里头,不用几下眨眼,便成为焦尸一具。
而那个临危推开自己的少年,翡翠的眼角余光,看到他试图跃出躲避,就慢
了一步,被崩落下来的麻袋火堆砸个正着,深深埋在底下,上面只能见到一片烈
火烧得炽烈。
翡翠瞪圆双目,想去把人拉出来,可大火在前,连想要靠近一步都烫得厉害,
而烈焰灼灼,眼中所见全是燃烧,根本看不到人影,又要从何拉起?
「救、救命啊……」
回头看去,周围墙壁都已着火,大门口尤其烧得厉害,烈火早把逃生之路阻
断,翡翠目光茫然,青竹般纤瘦的苗条身影,在炽焰、热风中巍巍站着,仿佛随
时都会倒下,情绪骤然崩溃,声嘶力竭地痛哭。
「救他!谁都好,快来救救他啊!」
「他为了救我,被埋在底下了,你们谁来救救他啊!」
「他就要死了,帮我救他,快来人……呜呜,快点来人啊!」
用尽力气的哭喊,翡翠面颊热烫,心里却一片冰凉,清楚地晓得不会有人回
应,不会再有第二次好运,不可能再有人像那个少年一样,冒着大火冲进来抢救
了……
「轰隆!」一下剧烈炸响,从左侧传来,已烧成一片白壁的土墙,承受巨力
冲击,猛地一下爆开。
砖石共烈焰乱飞间,一个国字脸的少年昂首阔步,踏着碎石进入,每一步都
是那么稳而有力,堂堂正正。
洁芝跟在后头进来,表情既惊且疑,不断在国字脸少年的身上打量,好像看
见了什么非常不可思议的事,难以置信。
穿火而来,陆云樵直直来到翡翠的面前,环首一周,皱起眉头,「翡翠小姐,
请忘掉你现在看到的东西,还有,我家搭档呢?他应该早就进来了。」十六章找
到你了
舍身救人的时候,白夜飞其实没想那么多,至少「舍身取义」这种事,压根
就没想过,只是一切发生得太快,纯粹反应动作,看见着火的麻袋堆倾落,想也
不想,下一刻就把翡翠给推了出去。
推出去了,脑子才开始运作,看着那一大堆的着火麻袋,朝自己乱石般倾落,
意识到处境危险,想要往旁边跳,却已经慢了一步,被砸个正着,掩埋起来。
直至火烧在身上,脑中才暗骂自己蠢得可以,好不容易都快要脱险了,居然
惹出了这问题来!不过,如果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先选择把翡翠推出去,这不
是什么伟大,只是最起码的责任。
与翡翠素昧平生,但……拿了人家的好处,得还!
白白占了女孩子便宜,还眼睁睁看她被烧死,这种事太恶心、太不愉快了,
和这份不快感相比,风险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
被着火麻袋埋起的一瞬,白夜飞想说这次完蛋了,即使不死,起码也是全身
八成以上的三级烧烫伤,但在痛楚到来的同时,脑中一个画面浮现出来。
是那本黑色的电话簿,当中的一页,其中的一格,本来写的是弯曲神文,但
投映入脑海,字体开始扭动,发生变化,迅速变成自己能够读懂的文字。
『冰蚕镜蛊(幼生):水行生命体,形如冰镜,释放寒气,制造零度以下的
低温,影响范围十平方米,普通人接触,寒伤足以致命,需以热火驱之。每次召
唤费用:十金叶。』
『请问是否召唤?』
大喜过望,白夜飞压根就没有考虑,直接就花出了十金叶。动念只在百分之
一秒间,烧灼的痛楚几乎是才刚生出,就被彻骨的寒意取代,白夜飞犹如身入冰
窖,冷得猛打哆嗦。
周围漆黑一片,隐隐约约,白夜飞好像看到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巴掌大小,
很像六角镜一样的冰面,没有眼睛或是口鼻,却让人感觉得出是生命体,在黑暗
中发着萤火般的微光,晶莹剔透。
……那就是,冰蚕镜蛊?
念头微微在脑中一闪,白夜飞很快发现不对,原本以为的情况,是冰蚕镜蛊
释放的冻气,能与焚烧的烈火相抵消,保护住自己不被烧死,却没想到冻气的威
力,远远超过烈焰,所经之处,不光是火焰立消,还结起一层薄霜,迅速厚化成
冰。
白夜飞意识到危险,更为之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避开了烈火之焚,却要给
活活冻死!但此时想要挣扎已然迟了,不说肢体僵硬冻凝,光是那压在上头的几
十袋重物,就压得自己连指头都没法动一下。
心里叫着糟糕,白夜飞受寒气所侵,渐渐失去意识,眼前只剩彻底的黑暗。
黑暗中,时间没有意义,分秒流逝,似乎要将一切归于永恒的无,白夜飞陷
入了很长的沉睡,正以为会这么持续到永久,两道光华骤然划破长夜,让漆黑的
世界亮了起来。
……好亮!
白夜飞被照得睁不开眼,要运足目力,才勉强看见那两团强光内的形体,赫
然是……一刀、一剑!
长刀清晰,长剑模糊,漂浮在高处,犹如星辰闪烁,看似遥不可及,却散发
直透神魂的吸引力,无声召唤。
……叫我吗?
顺从召唤,白夜飞本能将精神探去,想要「看」得更清楚,想要窥探其中玄
妙,却突然生出奇特感应,接着,半空中异象纷呈。
长刀悬空,蓦地奇光涌动,飞焰流转,幻化出一名红裳女子,明明带着面纱,
只露出眉眼,却慧黠灵动,让人知晓她肯定是一名绝色美女。
这名面纱美女,似乎也看见了白夜飞,朝他怒目而视,身后的飞焰旋动,幻
化成一只火焰与五色彩光构成的巨鸟,好像是传说中的凤凰。
白夜飞迎着她的怒目,莫名其妙地想笑,却又弄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感觉,
而没等自己想明白,注意力就越过了刀,朝更远方模糊的长剑靠去。
长剑如针,似月孤悬,周围一下风雪大作,极寒气息凝化成一道道坚冰,建
构雪山冰湖,拔地而立,天上一轮冰雪孤月,映照出一道凄清孤寂的倩影。
明明只是背影,连眉眼都看不见,这道倩影的仙姿,却令人惊艳,想要一睹
她正面的芳容,更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怜惜,想伸手过去,将她轻拥入怀,呵护
备至。
凝视这道背影,白夜飞的感觉与刚才不同,没有任何想笑的感觉,一颗心为
之绞痛……很痛……这都是什么?
欢愉与痛楚,先后袭来,白夜飞手揪住心口,大口喘气,脑中思考,这两道
女子身影是谁?为什么出现在刀与剑的后头?这两把刀与剑……又是什么?和自
己有什么关系?
没等白夜飞理出头绪,刀、剑和两名女子的幻影,便一齐消失,取而代之出
现前的,是一名比那两名大美女,更让人心惊胆颤的清丽少女。
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五官细致至极,美得动人心魄,不像是活物,更似一具
精心打造的美丽人偶,她一只眼只剩个凄厉的黑洞,不住往外淌着鲜血;还完好
的另一只眼睛,充满空洞、虚无的感觉。
白夜飞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美女,也没见过这么冰冷的气质,她代表的不是冷
漠疏离,而是没有一点感情,如同机械,好像只要与她多看一眼,就会被拖进某
种灵魂的禁锢,永难挣脱。
邪艳的血目少女,用她完好的那一只眼,遥遥看来,刹时,白夜飞心头骤生
一种强烈的恐怖感,生命中仿佛再没有哪一刻,比当下更接近死亡。
「……找到你了!」
声音在黑暗中回响,将寂静彻底打破,白夜飞骇然欲绝,不顾一切地挣动,
想从这里逃开。
这一动,白夜飞骤然清醒过来,眼睛一睁,什么刀、剑、血眼少女,全数消
失不见,甚至也不是漆黑,十多袋燃烧的货物,一起被大力掀飞,火光中一只强
而有力的手臂伸来,抓住衣领,猛地把自己给揪了出去,两张脸险些撞着,四目
因此相对。
因为距离太近,白夜飞一下没有认出人来,只觉得对面那双眼眸,神光内敛,
蕴含英气,心下不由一怔,想说这是什么人物?
「你……」
略为仰头后退,拉开距离,白夜飞才看见那张熟悉的国字脸,吓了一跳,刚
才所见的东西仿佛错觉,什么神光、什么英气,全都没有剩下,看上去就是一个
略带土气的国字脸黝黑少年……就是他的手劲确实挺大,估计是粗工做得多了。
「搭档,你没事吧?」陆云樵上下打量一眼,「奇了,烧得那么厉害,你身
上没什么烫伤,还有些凉凉的……你这身水是从哪冒出来的?」
白夜飞打了一个寒颤,强笑道:「这还用说?不是早告诉你我掉进水槽里,
不然这身水难道还是我自己尿的?」
陆云樵侧头想了两秒,神色忽变,像是触了电一样,急忙把手从白夜飞身上
缩回,还连退了两步,谨慎拱手道:「原来白兄身怀绝技,在那样的死地中都能
自救,数我眼拙了,佩服,佩服。」
白夜飞无言以对,脑里还有些糊涂,能够理解陆云樵把自己揪出火堆来,却
想不出他是怎么闯入火场的?正要开口相询,忽然一个纤巧的身影急投入怀,猛
地将自己给抱住。
「阿白!你……你怎么样?」
用力抱住白夜飞,洁芝俏脸上赫然有泪,显是刚才真的急坏了,「火烧得那
么大,你一声不吭就往里头冲,你真是……太勇敢了!我都没想过,你这么有侠
义心!」
声音欢喜中还有着敬仰,听洁芝情真意切,白夜飞反倒有些尴尬,不好交代
一切是你搞错,我没那么伟大,也根本没想那么多,就这么任由少女抱着,眼泪
都擦倒自己衣服上。
不过,有件事倒是挺奇怪的,洁芝和自己的关系,应该只是挺聊得来的朋友,
勉强可以算好朋友,但看她现在抱着自己猛哭的模样,似乎……超过了好朋友的
尺度,这算怎么一回事?
「啊,对了……」
白夜飞一下想起,左顾右盼,搜寻理应在场的最后一人,在数米外看到了翡
翠的身影。
这位大美人穿着自己给她的长衫,娇容惨淡,半跨出脚步的姿势,刚刚好像
也很想跑过来,只是被洁芝给抢了先,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做,与自己的目光
一对,惊醒过来,端正神色,深深行了一礼。
「谢谢小白兄弟的救命之恩,今天如果没有你两次冒险相救,我已经为奸人
所害,成为一具尸首了……唉,可惜莺儿她……」
望向已经被烧成半熟的婢女遗骸,翡翠潸然泪下,脚下虚浮,几欲当场晕厥,
洁芝吃了一惊,连忙上去相扶。
小白想上前探看,门口炸裂声响,一股力量把犹自燃烧的大门破开,一名昂
藏大汉领着十几号人,大步走了进来,看见翡翠倒在洁芝身上,脸色一变,快步
抢上。
「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金大执事率众赶到了。十七章奉天意开趴
这天发生的事,震动了整个乐坊!保安、婢女、杂工一起,绑架女团成员不
遂,还闹出三条人命,这事如果传出去,将会是天大的丑闻,足以断掉希望女团
的所有演出机会。
金大执事全力奔走,特别办置的厚礼,一份接着一份送出去,要把事情由大
化小,波澜不惊于外界。
三条人命,想不惊动官府是不可能的,但透过人脉与金钱,官府可以简单处
理,当天立刻结案,就是方向有些奇怪,还把白夜飞吓了一跳。
「什么?小魏和莺儿是主谋?张扬是被迫胁从?小魏和莺儿得手后想杀人灭
口,张扬反抗,三人同归于尽?」
白夜飞猛一拍桌,「这根本就说反了吧?不管怎么看……我是说,哪怕我没
看到屋里的真相,也知道不可能会这样啊,从头到尾都是张扬在威迫他们,怎么
一进衙门,事情就反过来了?」
陆云樵摇头道:「张扬是本地人,张家在郢都很是有些势力,如果不是这么
结案,光张家那边就不肯干休,听说金大执事还给了张家一笔赔偿,才把事情盖
下来。」
洁芝黯然道:「那小魏、莺儿不就冤死了吗?明明张扬才是大坏蛋……」小
手紧扯着绢帕,少女心里异常难受,不想对现实屈服,却又没法可想。
陆云樵道:「这恐怕不是董团主、金大执事所关心的,他们最想要的就是把
这事盖过去,然后再来算帐。搭档,你算好运了,本来这事差点就掉到你头上了。」
白夜飞「嘿」了一声,记起那天金大执事率众寻到,看见死尸与火场,又惊
又怒,眼神立刻变得凶狠,瞪向白夜飞、陆云樵,不晓得在打什么主意。
看到那眼神,白夜飞登时知道不妙,自己之前的考虑未够周详,竟然没想过
张扬在乐坊内还有同党的可能,据说张扬能够入职,是家里走了金大执事的后门,
花钱买来的机会,金大执事才对他特别包容,现在张扬闹出这等大事,金大执事
就算不杀人灭口,恐怕也有栽赃嫁祸的想法。
还好,翡翠站了出来,强力证明白、陆两人的清白,力指若非他们的舍命相
救,自己早已遇害,用几乎是母鸡保护小鸡的强势态度,从金大执事面前把人保
下。
翡翠是乐坊台柱之一,说话的份量不轻,尽管平常冷僻静处,人气不是很旺,
却也有一批死忠度极高的粉丝,当中更不乏达官贵人,有她开口,金大执事怎样
都不能忽视。
事情就这样被处理,莺儿、小魏是主谋,张扬是胁从,翡翠作为被害者,陆
云樵、白夜飞察觉到歹人奸谋,义勇抢救,值得嘉奖,跟着去的洁芝漂亮地打了
个酱油!
定性完毕,剩下的处理无非就是钱,不过,从金大执事的眼神,白夜飞明确
得到那样的讯息:这事没完!
「唉,真没想到会得罪大执事。」白夜飞叹道:「要在乐坊内讨生活,最该
巴结的就是他,现在被他另眼相看,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陆云樵道:「想开点吧,张扬能得金大执事另眼相看,不知花了多少银币,
我们一毛没给,就能被另眼相看,这其实就是一种胜利。」
白夜飞哂道:「这是哪门子的精神胜利法?省省吧,要是可以,我还想花点
钱,让大执事对我们普通看待就好。」
陆云樵点头,「但可惜你没钱,我也没有……往好处想吧,没了张扬,以后
工资都能存下来,钱会慢慢有的。」
「那也是你有!我的工资还要抵医药费,落不到手上。」
白夜飞没好气地说着,洁芝立即接口道:「放心吧,你之前积欠的医药费,
连带这次的,都被翡翠姊结清了。」
「什么?」白夜飞一怔,回到乐坊后已经两天,自己连翡翠一面都还没见到,
还在想说相见不如不见,哪知她连医药费都替自己付掉了,这可真是……好大一
个人情啊!
洁芝道:「翡翠姊一回来,就去庶务那边,指名要给你最好的药物调养,知
道你还有医药费未清,直接帮你都清掉了,又另外留下两枚金龙币当预付。」
陆云樵用手肘撞了白夜飞一记,「你小子好福气,能得到翡翠小姐青眼,后
头就不用怕大执事找麻烦了。」
白夜飞原本听得很过意不去,可听到末尾的两个金龙币,不由皱眉,想说琥
珀让婢女胡乱买凶,出手订金就是两个金龙币,翡翠留金包养护,也只是两个金
龙币,她……手头并不宽裕?
转念一想,白夜飞对洁芝道:「你前次那个朋友,给了前订,喊我帮忙做事
的,后头承诺的还算不算数?」
这话纯属提醒,张扬既然死了,自己收下的前订肯定是不会退了,但那边承
诺的后谢,不知还有没有戏?若是能再捞上几个金龙币,自己手头就不只是宽裕,
完全可以阔绰一把了。
洁芝却完全会错了意,「啊,我差点忘了,燕儿承诺过要让琥珀小姐看你的
乐曲,现在该负责实现了,我等一下就去找她。」
陆云樵奇道:「什么乐曲?搭档你还会作曲吗?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才啊。」
洁芝把白夜飞给的几首曲子,轻轻哼了一次,陆云樵摸头抓脸,一副不舒服
的样子,最后耸肩道:「怪怪的,不好听,这东西真的可以吗?」
「虽然有点奇怪,但旋律很有意思,听久了之后,感觉其实不错啊,阿白确
实是才子。」洁芝骄傲地挺起胸膛,圆滚滚的轮廓,把T恤撑起,让这动作别具
风情。
白夜飞没想到自己会收获一名小乐迷,可那些曲子其实没一首是自己做的,
受到这样的追捧,着实有些心虚,只能在旁边干笑。
最后,洁芝认真满满地离开,她最近因为常往这里跑,练习量欠了不少,后
头要忙着补,怎么都要忙一段时间,还要分心顾上帮忙推荐乐曲的事,白夜飞心
中怜惜,觉得她过于尽责了。
洁芝离去前,叮嘱陆云樵要好好照顾,两人之间的互动,忽然熟悉很多,这
点看得白夜飞心生困惑,总觉得……好像洁芝、陆云桥背着自己,有了什么秘密。
但至少在当前这时间点,自己顾不上别的事,还有个支线任务要跑,然后为
了要降低风险,自己要加强实力,当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从那本电话簿想办
法。
察觉字体会自行翻译后,白夜飞私下找过机会,用手机的光去扫上头文字,
或许是因为权限解封的关系,这次成功启动了变化,部分文字在萤幕亮光底下扭
曲,甚至连封皮都多出了文字。
百役谱!
黑皮电话簿赫然有一个气派的名字,从这里头所感受到的讯息,这就是一本
专供神明所用,进行召唤、役使的名簿!
白夜飞是真没想到,自己意外应对得到的奖品,居然是一本这么屌的东西,
更屌的是,瑕疵次品的光剑和麻醉药要了三十四金叶,这本百役谱居然只要五毛,
和手机合计一金叶,这才是最屌的地方!
「……不对啊,那两件东西是说用就用,电话打Call还要充话费,等于
剥两层皮,怪不得便宜了,这根本是圈套啊!」
微微摇头,白夜飞越过封皮,钻研里面的内容,花不到三十秒就把这艰难工
作完成,因为……压根没什么能研究的。
整本百役谱,列名的一共两百八十七个,当中能够召唤的,只有五个,都是
二十金叶以下的「廉价劳工」,估计超过这个价位,不属于当前能够召唤的,手
机光照过去,神文就毫无变化,不给人看。
自己充值进去的金叶,还剩下三十五,能召唤的东西只有五个,除了亡魂虫、
冰蚕镜蛊的幼体,剩余的三件分别是:
『土蜘蛛(幼体):土行珍兽,潜藏地行,日行千里,力大无穷。幼体时形
态不全,仅以三根刺爪突出地面,直线行进,撕裂一切阻挡实物,每次召唤费用:
十金叶!「
『火烈鸟:火行禽类,长腿类竹,其声如吼,羽毛介乎火焰与实体之间,触
物即燃,飞行速度中等,每次召唤费用:十五金叶!』
『星辰梦蝶:天外异种,生存于青冥,振翅所发的磷光,能幻惑寻常的智慧
生命体,为时五分钟。遭遇修练者,幻惑能力将等比下降,每次召唤费用:二十
金叶!』
总共五个能召唤的异物,加上还能用一次的麻醉药、光剑,是白夜飞手头仅
有的筹码,他很认真思考要怎样才能将这些有效使用。
除此之外,张扬已死,又要到哪里去找线索,参加那个见鬼的神爱之夜,完
成下一阶段的任务?总不会要去张家找线索吧?这个思路听起来……似乎很九死
一生,不是给乱棍围殴打死,也会给丧家活活喷死。
「……有冰、有火,有暴力拆迁的,还有催眠的,我手上还有药。」
细数手中筹码,白夜飞愕然脱口:「老天啊,你该不会要我去开趴吧?」
还在储备实力的阶段,白夜飞希望自己能有一段安静时光,至少,别那么快
就有人来招惹自己。只是,事与愿违,当天傍晚,洁芝又一次带着燕儿到访,直
接带来了那边的态度。
「我没有委托你任何东西,一切都是你自把自为!你若聪明,就不要有任何
非分之想!」小剧场
漆黑的山巅上,天地如晦,一身漆黑斗篷的世外隐者,稳坐大石上,对着跪
伏在面前的黑袍青年说话。
「镜空术小成,你的修练,到今天圆满结业……我这辈子调教出的杀手,以
你最为优秀,只要你想,愿意付出代价,你可以杀死任何人!」
黑袍的青年面无表情,在狂风之中,跪伏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钢铁所
铸的人像。
「依照先前的约定,在你结业时,我可以满足一个你的心愿……」
斗篷下,隐者面上的花形刺青,显得分外妖异,「你……想要什么?」
黑袍青年开口说了什么,隐者露出微笑,「这愿望太难,几乎每个人都想要,
可惜世上就没有这样的好事……还是换一个吧。」
闻言,青年又说了什么,隐者为之一顿,叹息声起,「……好吧,还是换回
之前的那个吧!」
隐者的手,放上青年的额顶,掌下蓦地大放光明,强烈的光芒放射八方,迅
速吞没了一切……
*********
吞没一切的强烈光芒,炽烈得让人完全无法正视,最终在一下画面闪动后,
整个萤幕归于漆黑。
虚切掉了萤幕,随手扔开摇控器,微笑道:「不是什么很有新意的开头,有
个三八说这全无脑洞,老套又过时,但我觉得没有那么糟,你以为呢?」
星海之下,办公桌的对面,与虚对面而坐的是一名男装丽人,虽然作着文士
打扮,却美得惊人,唯有脸色白得异乎寻常,没有一丝血色,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仿佛随时都会化散成一堆雪花。
没有直接回答,丽人环视周遭,幽幽一叹,「我没想到,这里真的存在。」
「世间一切尽为虚幻,从没有什么是真的存在,但……你还是找到了阿米巴,
不愧是西王母一族的当代主人。」
虚微笑道:「基于尊重,我想问一下,有什么是管理局能帮忙的吗?」
「既然不在昆仑山,我们不提那个名号吧!在这里,我是雪歌……」
雪歌静静道:「有一个人,对我很重要,他离开的时候,留下一本册子给我,
说等我悟透了里头的曲子,听得见雪落下的声音,他就会回来。」
丽人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漆黑的封皮,整本簿子看来很薄,看来没有多少
内容,就只有黑色封皮上看来是随手提下的三个字:听雪谱!
虚平静道:「很有创意的拖延理由,那么,你听见了吗?」
「里头只有一首简单的曲子,无关雪落,我在圣山上等了很久,听足千夜降
雪,都没有收获,我……很迷惘。」
雪歌道:「直到有一天,我病得很重,周围很静,我忽然听见雪落地那一瞬
的声音,很响、很清楚,很……孤寂,因为周围什么别的声音都没有。」
虚微微一笑,「看来你已经悟透了。」
「是的,雪落下的声音,就是寂寞的声音。」雪歌抬起头,眼中并不冰冷,
只余深深的遗憾,一滴泪水流淌下来,「这是他留给我的声音,而我也终于明白,
已经发生的一切无法改变,有些人……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很好的领悟。」虚饮了一口热腾腾的咖啡,这杯咖啡一秒前甚至不存在,
「但你还是找来阿米巴了,你希望这里能为西王母效劳什么吗?」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应该要明白了,只是……心里还有些放不下吧。」
丽人的眼泪,在苍白的脸颊上凝结成冰,「但什么也需要代价,如果我希望
换取一些帮助,要支付些什么?」
「说到这个,昆仑山上确实有一件东西,让我很感兴趣。」虚正色道:「传
闻西王母一族,有一本百异书,广载鲲仑之内的诸般异物,封藏神魂于内,不知
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呢?」
风,轻轻吹过。
桌面上除了黑色封皮的簿子,又多了一支金色的卷轴,表面写着「百异书」
三字。
对面座椅上,不见丽人,只有一堆与人同高的积雪,迅速融化,渐渐垮塌。
虚抄起桌上的两份东西,一支卷轴,一本黑色的簿子,左右看了看,摇头叹
道:「一个是好处,一个是麻烦,后头估计还会更麻烦,这份委托……资不抵债
啊!」
神手拂过,金色的光点,渐渐融入了黑色……
第十八章:真正的天才
人情世故,常常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只要看得多,事先都可以有心理预期,
料个八九不离十。
白夜飞着实期待燕儿能带来的好处,但人心险恶,他也早料到人家过河拆桥,
翻脸不认的可能,现在听燕儿一进门便推得干干净净,打定主意切断关系,他表
情波澜不惊,只是耸耸肩,摊手道:「这么说,说好的后谢,现在没有了?」
作为中间人,洁芝明显没想过燕儿会来这一出,素来笑嘻嘻的俏脸上,首次
出现了怒容,但还没及开口,便被白夜飞压住,怔怔地等他说话。
「哼!」燕儿把一个早准备好的香囊抛到桌上,发出金属声响,白夜飞老实
不客气拿来,在手上轻轻一抛,大概确认里面有三枚金龙币,微微一笑,「张扬
那家伙,可讨人厌了,那天我该把价钱喊高一点的。」
「这些和我们没有关系,纯属你与他的个人恩怨。」燕儿一脸嫌厌,慢慢后
退,就想离开。
抢在燕儿出门前,洁芝一步跨出,伸手拦住门,反常的强势举动,不只吓到
了燕儿,也着实让白夜飞吃了一惊。
「等一下!」洁芝急道:「说好了会把曲子给你家小姐看的呢?总该给个交
代吧。」
白夜飞愣在旁边,还纳闷说洁芝是为啥发怒,居然是为了这档子事,若不是
洁芝出来提起,自己压根早就忘了,因为……
「什么啊?原来是这事……」燕儿如释重负,轻拍那本来就不大的胸口,松
了口气,随即又换上一副厌恶表情,「我家小姐听过了,说这些曲子不成,没一
首行的,作曲的人没天分,别浪费时间了。」
「怎么可能?」听道这评价,洁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琥珀小姐真的
有听吗?那几首曲子听久了之后,确实很有味道的,特别是那首……」
「哪首都一样!」
燕儿看着手里把玩香囊的白夜飞,又扫了一眼旁边既急且怒的洁芝,鄙夷道:
「鸡永远也不会变成凤凰,小姐说了这些曲子不成,就算你们去找女团其他人听,
她们的结论也只会是一样,没天分就是没天分,杂役干好杂役的事就行了,别整
天作白日梦了。」
「你说得太过分了!有没有天分,这是谁说了算的?」洁芝确实被激怒了,
俏脸胀得通红,「杂役又怎么了?作杂役的,就不能对人生抱有梦想吗?阿白他
可是……」
「……原来如此!」燕儿看着洁芝,冷笑道:「人往高处爬,洁芝,相识一
场,我给你个劝告,做人最好务实一点,少说什么梦想,更别总和那些低三下四
的人勾搭,否则,你不但永远都是万年练习生,更很快会连练习生都当不成!」
「你!」
洁芝想驳斥,可燕儿根本没与她多话半句的打算,直接调头就出了门,洁芝
还想往外追,白夜飞笑着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别气了,你这样不成的。」
「阿白你难道不气吗?她们……唔!」
被白夜飞轻轻按住了小嘴,洁芝瞪大眼睛,看见少年微微一笑,对着外头喊
话,「喂,我如果后头在张扬那边找到了什么,可看性很高的那种,会告诉你们
一声的,欢迎提前预订啊!」
对洁芝来说,这句话很莫名其妙。张扬是本地人,宿舍里没放多少个人物品,
在他死后也基本交给张家人带回,白夜飞曾关心过此事,但根本没有途径接触,
哪可能后头再找到什么?就算真能找到,这又和燕儿有什么关系?
洁芝是这么想的,但燕儿的反应却很惊人,脸一下煞白,回头瞬间的眼神活
像是见了鬼,想要冲回屋内,却好像想起什么,头也不回地狂奔跑走了。
「看到了吗?」
白夜飞笑道:「想要人家认真听你的话,就得这么说啊!」
洁芝好奇道:「你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燕儿一副很紧张的样?」
「她很紧张吗?哈,我怕她的主子比她还更紧张。」
白夜飞笑笑没多解释,对事情的轮廓大致心中有数。买凶杀人的两大原因,
一是泄愤,一是解危,从燕儿之前的慌忙、急迫看来,多半是后者,但张扬所造
成的危机是什么呢?
合理的推论,一是张扬本身的存在,危及琥珀与燕儿主仆,必须要将他除掉,
他一死,问题就没了,把柄也没了;一是张扬掌握了什么,他虽死,把柄可能仍
然存在,那问题也还存在。
白云飞没把握会是哪种,姑且出言一试,而从燕儿的反应,答案很明显了,
张扬掌握到某个琥珀的把柄,进行要胁,这才弄到琥珀买凶灭口,但虽然杀了人,
那件胁迫物或证物却不知去向,致使威胁仍在,燕儿才会那么惊慌。
如果能把那件东西弄手上,成为自己的筹码,白夜飞确实有几分兴趣,但想
归想,现实却是不可能,自己根本没机会去接触张扬的遗物,没法去搜他的宿舍,
更不可能为此冒险潜入张家,因此,也就只能想想了。
不过,神爱之夜的线索,估计也是落在张扬身上,要怎么把线索接上,完成
第二支线任务,白夜飞已经头痛了几天,却还没有头绪。
「对了,怎么你对那几首曲子比我还紧张?」白夜飞笑着问。
洁芝振奋道:「因为那些真的是好曲子啊,刚开始听是不适应,可只要听久
了,就会发现它们的魅力,特别是你那首我心永恒,还有……那首菊花残,菊花
伤,你的笑容最漂亮……那也很好听,光辉岁月、欢乐颂都很棒,明天会更好很
适合一大早哼唱……」
少女的眼神,炽热到几乎燃烧,隐隐约约,白夜飞读到一种叫作「崇拜」的
情感,令他哭笑不得,「真、真有那么好?」
「嗯!阿白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洁芝握起白夜飞的手,认真道:「我不是
随随便便喜欢一首曲子的,你的这些曲,听得越久,我就越觉得入迷,它们仿佛
有种魔力,只要懂音乐的,没理由听不出来的……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有天分的,
你是……真正的天才!」
说到后头,洁芝双眼仿佛灿发着星光,对着这双眼眸,白夜飞莫名感到一股
压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干涩道:「能够听出它们的价值,你……你有很好的
音感,这音感是跨时代,还是跨世界的,我不是天才,但你真是知音。」
「嗯,我是你的知音,你是天才!」洁芝脸笑成了满月,娇憨可爱,「你要
相信我,将来你的歌,我来唱,我们要作出这世上最好的音乐。」
看着洁芝认真的神情,白夜飞哑然失笑。这世上每个人都在追求梦想,洁芝
可能在自己的身上看见了梦想之光,想透过自己来实现那个梦,才会这么卖力去
推那些曲子……自己倒也乐见其成,只可惜……那些真不是自己的歌……
「对了,我们出去逛逛吧!」
白夜飞笑道:「你之前说过,想看看黄金大剧院。这段时间我都在乐坊里养
伤,又有张扬的事,没什么机会外出,现在有空又有钱,不如我们去走走吧。」
洁芝先是一喜,随即迟疑,「这时候出去,适合吗?张扬的事,金大执事很
生气,说了大家最近别外出,更别惹事生非。」
「不过出去看看,怎么就惹事生非了?」趁着手握着没放开,白夜飞一把牵
起洁芝的柔荑,「走,我们就一起出去逛逛,杂役又不是包身工,不过打份工,
难道还连点人身自由都没了?」
牵起洁芝白白净净的小手,白夜飞与她一起出了乐坊,走在郢都的大街上。
来到赤炎天州一个多月,白夜飞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仍然有限,知道当下自己
所在的国度,横跨天州南部,名为赤炎皇朝,是一个面积辽阔的大帝国,郢都位
于帝国东南,是某个王爷的封地,也是帝国内着名的音乐、文化之都。
作为千载万年传承的古老城市,郢都的文化底蕴丰富,城市周边大大小小的
书院,数以百计,图书馆、博物院不缺,尤其是音乐相关,这里打从几千年前开
始,本地人就热情、浪漫,惯以歌唱来抒发情感,留下无数动人乐章,驰名整个
天州。
来自各方的演奏者、歌唱家、乐团,因此群聚于郢都,来此演奏、来此学习,
他们的智慧与努力,在每一场演出中展现与碰撞,激发出耀眼的文明火花,幸运
者甚至传名天下,万古流芳!
「……而现在最耀眼的,就是这所新落成的黄金大剧院。」
站在大块白玉石铺成的台阶上,洁芝仰望那座巍峨高耸,足足二十几米高的
四方形建筑,整个顶部,鎏金辉煌,闪耀八方,虽然在黑夜里,仍不住喷吐光焰,
照耀天空,金黄中闪烁七彩虹火,就算百里之外,都能清晰可见。
「能够在这里演出,接受群众的欢呼,是演艺人员的最高荣誉。」洁芝仰望
天上的七彩虹火,「也是我的梦想!」
第十九章:梦想之地
白夜飞仰望那座与其说是大剧院,气势更类似神殿一样的宏伟建筑,多少能
理解洁芝的感受,七层楼高的殿堂,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巨物,除了高塔、高台一
类的祭典建筑,郢都内就没有哪座建物比这还高的。
以一个穿越者的目光来看,二十几米高的建筑或许没啥了不起,但它顶上不
住喷吐的七彩光焰,仿佛千亿黄金放闪的辉煌鎏光,奇幻瑰丽,照耀大半天空,
仿佛神迹,这就不能不说一个服字。
听洁芝说,这些都是术式建筑,里头内建了一堆仙法、禁制什么的,运作原
理不明,却是防火、防潮、防雷还兼防盗,超级牛逼的建造水平,连白夜飞听了
都发愣,对这个位面的技术水平再生敬意。
「你有机会在这里头演出啊!」白夜飞笑道:「我听搭档说,董团长和金大
执事一直在奔走,争取进大剧院演出的时间,听说已经有眉目了。」
之前,看陆云樵沉默寡言,白夜飞以为他是内向含蓄之人,可这回合作,对
他的印象整个改观,这家伙不但追踪跟监有一手,甚至还擅长打探消息,很多团
里的大小情报,照理说应该没太多人知道的,他都不晓得从哪里听来,只要问他,
多数都能回答,让白夜飞大跌眼镜。
若非陆云樵平常话不多,更从不主动议论什么人,口风算得上甚紧,白夜飞
都想要给他加赠一个八卦王的绰号了……
「哪有这么容易啊……」洁芝失笑道:「郢都是北亲王的封地,他是今上的
亲弟,少年得意,大剧院是今上预赐给他的生辰礼物,花费重金无数,一个半月
后,是大剧院营运一周年的庆典,也是北亲王的十八岁寿辰……」
白夜飞顿了顿,道:「这……不是还有一个半月吗?我们也不见得就要在人
家寿宴上唱啊,提前预订,总不会没有空位吧?」
洁芝摇了摇头,遗憾道:「北亲王寿辰是大事,庆典前的两个月,大剧院就
不接受任何演出预定,保留给受邀在庆典上演出的乐团练习、预演,董团长路子
虽然广,可我们乐坊实力有限,一开始既没受邀,现在想挤入,恐怕……」
话没说死,但看洁芝这表情,白夜飞也知道是没戏了,心中有些好笑,一个
十八岁年轻小屁孩的庆生会,劳师动众不说,还整出这么大排场,帝制世界的顶
层奢华果然没有极限。
侧目一旁,白夜飞不得不承认洁芝说得没错。从这边看得到大剧院的正门口,
虽说是封闭起来,可仍有大批人马进进出出,是那些有资格演出的乐手、歌唱家
入内预演,还有去看预演的观众……这种时候能进去看的,自然不是白丁闲人,
全都是达官显贵。
一辆辆马车停靠,走出一个个衣冠楚楚,华服锦袍的上流男女,非富即贵,
仿佛正赶赴一场衣香鬓影的盛宴,哪里像是去看预演?光是这气派架式,白夜飞
就感受到落差,自家乐坊要进入大剧院演出,估计不是一般的悬。
白夜飞暗自掂了掂手里的五枚金龙币,原本想砸钱买票,带美少女去大剧院
看表演兼装逼的打算,至此全成泡影。
这个时期的大剧院,票估计不是用钱就能买,还得靠关系,甚至成为身份地
位的象征,五枚金龙币对普通人不是一笔小钱,可拿来装这个逼……估计连条毛
都算不上。
「算了。」
洁芝看了一眼大剧院的鎏金顶,满眼的恋恋不舍,「能够到这里来看上一眼,
我就很满足了!嘿嘿,其实我只要一有时间,就会来这里看上几眼,今天还是阿
白你陪我来的……好开心呢,我一定会记很久的!我们回去吧。」
被一个美貌少女牵手这么说,当然是一件很喜悦的事,但如果真这么样衰地
回去,白夜飞真不知以后还有什么颜面提起这段「美好回忆」,当下强笑道:
「回去太早了,还是再去找点乐子吧,你就没有其他想干的事了吗?」
「这么说的话……」洁芝目中闪烁异彩,「确实郢都有个地方,我想去很久
了,阿白,你能陪我去吗?」
如释重负,白夜飞拍胸道:「那有什么问题?看你要吃吃喝喝,还是玩玩逛
逛,都行啊!」
打定主意要花钱,白夜飞去哪里都不怕,甚至巴不得洁芝去逛街购物,自己
好趁机多了解这世界的物价与各种杂货,说不定,还能替身上的邪恶匕首和怪蛋
找个鉴定,估一下价码……
记忆中,白夜飞记得所有的女人都喜欢购物,一旦开放权限,自己的历任女
友都会把自己往名牌店拖去,但这个基本认知,此回又被洁芝给颠覆了。
少女带着白夜飞在街上行走,逢人就问一个叫自由町的地方,从人们的表情
看来,白夜飞心头有些发怵,感觉那似乎不是个好地方。
「大剧院是郢都的至高理想,但除了它,郢都还有一个梦想地。」
双眼闪闪发光,少女的表情在这一刻无比鲜活,生机蓬勃,「自由町,那里
表演不上税,题材曲目没有限制,所有街头艺人、街头音乐家,来到郢都就会去
那边寻梦,我也早就想开开眼界了呢。」
……不用上税的表演地?
白夜飞整个感觉迅速不好了,稍加想像,就大致能猜到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洁芝,自由町的流浪汉……不,我是说行为艺术家,应该不少吧?你之所以想
去却没去,该不会是因为……」
「金大执事警告过,让我们别往那边去,说那里不安全,要是出了什么事,
对乐坊的名声不好……」
洁芝吐吐舌头,眼神一下大胆起来,「其实这些都是误解,那些流浪汉……
不,艺术家们并不危险,他们承受着生活的严苛,却从没有放弃过,持续用他们
的方式追求梦想,他们才不会不安全呢!说不定,哪天就从他们之间出现一位世
界级的音乐家!」
白夜飞耸耸肩,很想喷一句:「发梦去吧」,每个杰出人才都是梦想家,但
绝非每个梦想家都能成为杰出人才。
考虑到洁芝的热情,这话没有说出来,但当洁芝喜孜孜补上一句「就像阿白
你一样」时,白夜飞真的喷了出来。
到了自由町,白夜飞确认了自己的预感,这里……确实很精采。
滚大球的、踩高跷的、吞剑的、耍火流星的……整个活像是进了杂技团,甚
至还真有那种全身刷了银漆,在那里扮金属人的行为艺术家,动作一下僵硬过一
下,像僵尸多过金属人,逗得街上孩子好生欢乐。
音乐相关的也有,白夜飞看到一个男人,踩在几个堆叠起来的纸箱上,引吭
高歌,整整齐齐的西装衬衫、外套,很有几分声乐家的气派,但作为歌手,他唯
一的强项就只有音量够大,而他的下半身……就只有一条底裤,还有两只大长毛
腿,这让白夜飞挺不好定义他是歌手?还是行为艺术者?
当然也有认认真真在弹唱的,有一家四口,两个老的,带着两个小女孩,一
起弹唱演奏,声嘶力竭,甩发叫喊,颇有几分摇滚的味道,可那对父母都是盲人,
墨镜加盲公杖的配备,用尽力气唱着莲花落,这根本……没有乐团的范。
简单扫过一眼,白夜飞发现标准不能太讲究,不然唯一符合音乐人认知的,
大概只有角落的那个吹笛者了,他的听众不是人,是一只蛇……对,就是竹篓里
的那种,随着他的笛声摇摆、吐信,观众基本盯着他的蛇,没谁在意他吹啥。
而且,不管是怎么唱、怎么演,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前面都摆着
一个碗状物体,方便观众抛钱进去……
其实也没什么观众,这里表演者多,但看的人却少,周围人数最多的,其实
是那些穿着百纳衣的乞丐,这些家伙倒是有兴趣看表演,可要指望他们投钱打赏,
难度不是一般的高,白夜飞还看到有乞丐想伸手到那家盲人的碗里偷钱,被小女
孩打了回来。
除此之外,周围没看到什么像样的房舍,倒是路面垃圾很多,就白夜飞看来,
这里不是什么梦想的乐土,纯粹就是个城乡结合部而已,金大执事的禁令没下错,
这里绝不适合年轻的漂亮女孩来,自己一路上就已经看到好多双不善的目光,贪
婪地死盯着洁芝,她却浑然不觉。
那家伙……打一进到这片城乡结合部开始,就整个乐疯了,到处去跑,到处
去看,别说拉住她,她脚下根本没一刻停过。
洁芝她去耍火流星的艺人那边,学着人家的动作;她去踩了高跷,然后在大
球上没踩稳,摔了下来;她去听那个底裤歌手高声唱;去瞎子一家那边帮和音;
她还差点被蛇咬了一口……
「阿白,你来!」洁芝急切地招手,「和我一起来试试这个!」
白夜飞跟在一旁,最初还想要拦住,拉她早点离开,安全为先,可看她乐得
像个孩子,好像把什么心里不快全都抛开,每一秒的眼角都闪着光,他到嘴边的
话全都出不了口,笑着陪在一旁。
……这样,或许也不错。
隐隐约约,白夜飞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她的心里,恐怕……有过什么事吧?
第二十章:霸王别姬
就白夜飞看来,一个演艺练习生,憧憬未来,抱持梦想,这是年轻人的特色,
没啥好奇怪,就算有些攀龙附凤,发发白日梦,也无可厚非,但如果说在这方面
的热情,炽烈到可以燃伤自身,那就多少有些问题了。
「阿白,过来和我一起跳!」
洁芝跃起招手,喊白夜飞过去。她正和那个扮金属人的表演者一起,学着人
家的动作,在扎实的舞蹈功底下,她的肢体动作格外具有美感,哪怕同样都是一
顿又一动的活尸舞,她看起来就是比那个金属人要可爱。
火把的光辉映照下,白色T恤的俏美少女,晃手、摆头,摇动她青春坚实的
胴体,饱满的雪白玉兔,在扎起的上衣内活力弹跳;牛仔热裤底下,小香臀隆出
诱人的曲线,随着小蛮腰的摇晃,一下一下刺激人的视觉。
少女的舞姿,吸引了一些孩童,跟着她一起动作,或是绕着她唱唱跳跳,她
的眼神、笑容,看来都是那么纯洁无瑕,却让白夜飞浮想翩翩,脑里半点纯洁的
念头都冒不出。
……这丫头将来一定会红的,她有一种天生就吸引人目光的魅力,而且还是
越来越耐看的那种!
遥遥看着洁芝,白夜飞一时出神,险些都忘了去注意周围那些有着猥琐目光
的流浪者,直到一声声又尖又细的戏腔,传入耳里。
「大……军……已掠地,四面……哀歌声,吾王意气尽,贱妾……何……聊
……生……」
似曾相识的戏腔,白夜飞依稀耳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直至意识到那是什
么,骇然抬头,看见洁芝站在那里,已经变了一个样子。
手扣兰花指,脚踩细碎步,少女的眼神一下变得极为哀怨,吊高的嗓音抽抽
噎噎,似诉凄切离别事,纤指转轴,如舞水袖,蓦地一下回眸,眼神凄迷,勾魂
荡魄,那身板、那姿态,与早先的少女判若两人!
白夜飞险些就直接喊出一声「好」来,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不同的世界,
在一个不成气候的练习生身上,听到正宗的京戏唱腔,重新讲述另一段霸王与美
姬的穷途故事……
对京戏不是很懂,白夜飞不好评判洁芝的水平,但想来是很好的,因为周围
的观众全都停下动作,不光是那些孩童与流民,就连其他的表演者,注意力也都
被吸引过来,停下了自家的演出。
这一刻,自由町内所有的艺人,都在听洁芝的「戏」,虽然这里不是黄金大
剧院的舞台,周围的观众也非达官显贵,而多是流民与乞丐,可在这方圆一百几
十米内,她就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白夜飞忍不住轻轻拍起掌,看了这惊艳的一幕,以后只怕不好再把洁芝当小
妹妹看了……
一曲唱罢,周围爆出惊人的掌声,所有观众欢声雷动,为这一段神乎其技的
古老戏曲叫好。
尽管白夜飞很怀疑,到底有多少人听得清这种戏腔,但不可否认,此刻炸雷
般的叫好、鼓掌,声势着实惊人,甚至连几百米外,本来没注意这方向的人,都
被吸引,跑了过来。
白夜飞用力鼓掌,还吹了几声口哨,脑里已经在想要如何穿过拥挤人群,去
和洁芝会合,她却在那边朝自己挥手,喊自己过去。
「阿白,你过来啊!各位,麻烦让让,你们挡到我朋友了。」
少女的殷切呼唤,起了作用,人们挺不情愿地让开了道,而当白夜飞辛苦地
从那条可以挤死人的小径中穿过,来到洁芝面前,她直接递了一把六弦琴过来,
笑嘻嘻道:「阿白,你来唱吧,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舞台!」
白夜飞登时醒悟。打一开始,这丫头来自由町就是为了这个,什么欣赏梦想
之地,都是其次,她真正想干的,是给自己搭建一个舞台,让自己……有个自证
不凡的机会!
「……这……太突然了,我都没有心理准备。」
白夜飞接过六弦琴,记得好像是那家瞎子弹唱用的,不知洁芝是怎样借来,
而自己虽然在学生时期有弹吉他的经验,却也说不上出色,又多年未弹此调,实
不知还剩下多少程度……
但都到了这一步,没有退缩的理由,白夜飞拨弦试了一下音,吸了一口气,
直接就弹了起来。
众目睽睽,几百号人的期待围观下,六弦琴的音色,流畅泄出,一首不同于
当前音乐风格的曲子,传入他们耳里。
「……菊花残,菊花伤,你的笑容最漂亮……」
茫无头绪,白夜飞选了那首洁芝喜欢听的变种<菊花台>,一面唱,一面留
意群众反应。
不出所料,那些尚未培养出音乐喜好的孩童,听得倒是喜孜孜的,但基本也
就是看热闹的程度,其他人……表情多数是茫然,还有明显的失望。
对于听惯了钟鼎祭祀之乐的他们,忽然听这种崭新风格的曲子,绝对算得上
是精神冲击,而若非这里是最不讲规矩,什么都可以拿来表演的自由之町,他们
在冲击之后,表现出来的恐怕就非只是不适,早有人跳出来怒骂大逆不道了。
改变时代,非一朝一夕可成,白夜飞并不心急,今天且当是播个种下去,便
已足够,而既然群众还接受不了新的乐风,自己就不必对牛弹琴……
目光一转,白夜飞瞥向身旁的洁芝,这个打从自己开唱之后,就一直陶醉笑
得比蜜甜的小美女,轻柔地唱着。
「……对面好姑娘,青春洋溢在脸上,要和你分享……」
「……桂花香,桂花伤,桂花在你的手上……」
声声轻柔,白夜飞拿出学生时代弹唱的浑身解数,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
都细心精算,凝视少女如水一般的眼眸,嗓音随着她的眼波而起伏,用专注为桥
梁,把这首歌直直送到她心里。
乐声催化,洁芝好像感受到了什么,眼神迷离,双颊绯红,有了害羞的感觉,
却怎样都没有转开目光。
「……只剩我一人在深秋……泛黄……」
曲终了,白夜飞听见掌声像是慢了半拍,稀稀落落地响起,这结果早在意料
之内,反正自己的目标听众从头到尾就只她一个,就不用在意其他人的评价了。
而哪怕不用去看,白夜飞都能自负地猜到洁芝的反应。周围群众回应冷淡,
她肯定会立刻扑过来,给自己一个结实的拥抱,为自己加油打气,一定要坚持下
去!
到这一步上,今晚就应该能算是送给她的美好回忆了,如果还能更进一步,
搞不好还能趁着这个搂抱,往她嘴上香个一记,偷到小姑娘的香吻……甚至初吻!
外表淡然,还有几分故作的失落,白夜飞心内早盘算好一切,当预期中的拥
抱到来,身体一下被搂紧,他暗自一笑,满意什么也都照着自己的计划进行……
才怪!
白夜飞睁开眼睛,看到洁芝错愕的眼神,她正站在自己一米外,从双手张开
姿势看来,是本来要奔来拥抱的,却被什么东西给阻住了脚步。
在自己与洁芝之间,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从群众中奔出,一把将自己抱住,
抱的力气还有够大,身穿一件处处补丁的百纳衣,腰间插着一支黄竹竿,一脚踏
着草鞋,另一脚……天晓得这家伙把鞋穿到哪去了?
「我靠!兄台,你谁啊?」
白夜飞大叫出声,想把人推开,无奈对方抱得甚紧,自己挣扎半天,好不容
易才在眼中发黑之前将他推开。
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这个乞丐年纪不大,估计二十五岁上下,眉目还算端正,
就是脏得可以,也臭得厉害,不但身上处处黑污,还带着垃圾的酸臭,光想到刚
才给他抱得紧紧,白夜飞就觉得今晚的美好回忆,注定只剩恶梦了。
最扯的是,别看身上脏成这样,这乞丐身上飘着酒味,嘴角还满是油腻,他
在狂奔过来之前,赫然正在大吃二喝,天晓得他顶着这么一身肮脏,如何生出那
么好胃口的?
「好听……好听……整个自由町,你的歌最好……不,整个郢都,再没有第
二人比得过!」
乞丐眼神略呆,似乎还没从音乐冲击中恢复过来,只是一个劲地比大拇指叫
好,还用发黑的手腕去眼角抹泪,竟然感动到连泪也飙出来。
看对方又比赞,又抹泪的激动样,白夜飞头皮发麻,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照
理说,他是今晚自己的头号知音,自己应该要抱着他同哭,才能替这段「佳话」
画上完美句点,偏偏自己怎么都做不到这点。
周围群众的眼神也很奇怪,看来很厌弃,明显没从中感受到什么艺文浪漫,
纯粹就看到两个怪人,白白浪费了洁芝营造出的场面。
「好歌……唱得太好了,开头那几句特别好,是怎么唱的?哦,菊花残,还
有桂花……」
旁若无人,乞丐叨叨了半天,像是恢复过来,竖起大拇指,赞道:「兄弟,
你是真正的天才,我看好你……你贵姓啊?」
白夜飞还没想好怎么答,洁芝已开心地抢道:「他叫阿白,先生,你叫什么
啊?你懂阿白的歌吗?」
「歌?那当然,这世上没人比我更懂菊花……呃,不是那个意思。」乞丐伸
出黑到油亮的手,笑到露出了白牙,「我叫黄三,大家亲近一下吧!」
第二一章:黄三爷
夜演逢知音,对白夜飞而言,着实是件哭笑不得的惨事,遇上这么一个满身
邋遢的乞丐,哪怕对方一口一个天才,把自己夸到天上去,也没有半分欣喜的感
觉。
白夜飞很想尽快走人,但洁芝却对这位难得可贵的「知音人」表现高度兴趣,
虽不至于胆大到握住他的油污黑手,却对他身上的污垢与臭气视若无睹,和他你
一句我一句,聊得甚是欢快。
不好阻了洁芝的兴头,白夜飞几次想劝离开,都没找到机会,最后,居然是
黄三那边来了人,打断了这场谈话。
一队乞丐,排众而出,浩浩荡荡几十号人,就这么横冲直撞挤入人群。周围
群众本来已经逐渐散去,看到这伙恶丐势头凶猛,登时一哄而散。
「黄兄!」
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乞丐,似乎是这群乞丐的带头人,急匆匆跑到黄三面前,
紧张道:「你怎么肘子啃到一半,忽然就跳窗跑了,招呼也不打一声,我们都给
吓得……」
看见这名少丐,白夜飞忍不住心头暗赞一声:好一个俊俏的美少年!
皮肤白净,剑眉朗目,长发披散,说不出的好看,虽然身穿丐衣,手里拿着
竹竿,可干干净净的,让人生不出恶感,甚至开口说话的时候,白夜飞压根就没
记起这是一个乞丐。
愣了一下,白夜飞举目环视,这才发现那班乞丐有些奇怪,虽然都是一样的
打扮,穿着百纳衣,手拿着竹竿与钵盆,有些背后还背着草席,但身上的脏污都
不多,没有明显的臭气。
更特别的一点,这些家伙个个虎背熊腰,一身肌肉强健,整批人往那一站,
声势看着就慑人,白夜飞都忍不住想问一句,你们一个个好手好脚,非伤非残,
哪怕不愿打工度日,也可以聚啸山林,打家劫舍,来钱肯定快,何以沦落为丐这
么堕落?
「啊,我听歌听得正爽呢,你来就扫兴了。」
黄三伸手在衣内抓了两下,豪迈伸手扔了两只虱子出去,看得白夜飞傻眼,
跟着他便将那名表情紧张的少丐一把搂住,「这是我兄弟,年纪是轻了点,可这
附近……嗯,你们脚下踩的,全是他的地盘!」
白夜飞暗自一惊,想不到这个白白净净的少年,居然是附近几个街区,甚至
可能是自由町的丐头,怪不得有这般架势,从某方面来说,尽管这算不上显贵,
却也是自己穿过来后,首个认识的有权有势之人了。
「那个谁……喔,阿白,你小子好样的,我下回再来找你听歌……不,歌就
不用了,反正你唱得不怎么样,但曲子不错,多整几首,下回我还来听。」
黄三挥挥手,打了个呵欠,在一众壮丐的簇拥下,白夜飞本以为他要离去,
没想到他朝俊美少丐伸了伸手,似乎讨要什么,后者在身上掏摸几下,一脸尴尬,
转头向身旁的一名壮丐说了几句,那人往腰间一掏,抛了一物扔给白夜飞。
白夜飞伸手接过,不想那竟是一枚金龙币,黄澄澄地在掌心发亮,就连洁芝
都看得咋舌,作梦都想不到一群乞丐的出手,会是这样的阔绰!
离开了自由町,回去的一路上,洁芝对这晚的「奇遇」津津乐道,情绪高昂,
对白夜飞说个不停。
「那位黄三爷,一定是丐帮里的大人物。」
「……丐帮?」
白夜飞有些讶异,没料到会听见这个名词,但想想这世界既然有丐头,那进
一步拉起组织搞个丐帮,甚至搞出乞丐工会,都没什么好讶异的。
洁芝点头道:「是啊,在帝国境内,丐帮算势力很大的帮派了,各地都有他
门的人,黄三爷出手这么阔绰,很可能是郢都分舵主之类的大人物,有他帮忙推
广,阿白你的歌一定很快就能到处传唱了。」
白夜飞想像那画面,郢都大街小巷内,到处都是乞丐传唱菊花台,边唱边敲
碗讨饭,这样的爆红想想都恶寒,还不如没有。
「随缘吧,这些事我没有很看重。」白夜飞故作淡然,巧妙转过话题,「你
刚才唱得真好,没想到你还会唱戏腔,怎么平常都没看你表演过?」
「……是我母亲喜欢,以前……我下了很大力气去学,想让她开心……」
洁芝喃喃说着,神情陡然掩上一层阴霾,似乎碰触到什么伤痛,摇了摇头,
「不提那些啦,你把我刚刚唱的那些忘掉吧,我以后都不想再唱啦。」
「为什么?你明明唱得很……」
白夜飞诧异不解,但看洁芝神色凝重,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哀伤,也不好追问,
默然点了点头。
洁芝灿然笑道:「今天……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陪我出去,总觉得……事
情只要努力,就还是看得到希望的。」
白夜飞道:「你喜欢就行了,本来想说带你去买些东西的,没想到最后一毛
也没花,还倒赚了一笔,你真是我的幸运女神啊,这赏钱应该给你的。」
两人边走边说,乐坊后门转眼就已在眼前,白夜飞盘算着拉起洁芝的手走回
去,在门口处往她脸上香一下,正要付诸行动,怀中没由来地一凉,登时一惊。
不是手机或者百役谱的异动,那两个都没有反应,白夜飞连忙伸手入怀确认,
发现寒气的源头,赫然是张扬遗留的那枚卵形吊坠。
这个吊坠造型丑怪,还透着一股邪气,白夜飞一直没能琢磨透当中奥秘,现
在忽然有了异状,他惊讶之余,立刻反应过来。
……好端端的,怎会无故发动?定是受到什么外力影响,或是有人正在操纵,
那人……就在附近?
念头一起,白夜飞就想四下张望寻找,却硬生生压下这个冲动,怕自己过于
明显的动作,反被人看破虚实。
很可能,有人正隐藏在暗处,透过某些手段,侦测这个吊坠的反应,自己只
要行若无事,就未必会暴露,但如果这东西在怀里炸开,那可要命得很,为今之
计,只有先避回乐坊,再伺机观察外头。
「洁芝,我们……」
强装无事,白夜飞处于高度警戒,说话的时候,眼睛甚至没看洁芝,却不料
她突然一下垫脚,温热的小香唇就在自己面颊上印下,闪电一沾。
「阿白,谢谢你,我一辈子都会记住今天的。」
银铃似的笑声在耳,少女通红着脸,一溜烟地窜跑出去,敏捷的动作,像是
一只乱飞的小彩蝶,在白夜飞的视界里,留下一长串灿烂身影。
白夜飞愣在那里,感觉很是复杂。过去自己就算称不上花丛老手,也绝对阅
人多矣,哪怕是学生时期,都是老司机一个,可以说什么香艳刺激的把戏都试过,
早就玩到都无感了,却怎么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居然因为一个小姑娘
的吻脸,就在这里怦然心动。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真没想到,最后是洁芝她给了我惊喜。
摸摸脸颊,依稀感觉到上头的余温与香气,白夜飞按下复杂情绪,跟着走进
乐坊的后门。
洁芝早就跑得没了影,估计现在的她,脸也红得不适合见面,白夜飞没有去
找她,只是利用围墙的掩护,小心往外窥探,毫不意外地一无所获,同时,怀里
那个冰冷的感觉也消失,卵形吊坠再无异状。
「试探」结束了,对方很可能是怕在乐坊里露出形迹,所以停了操作,这也
表示他正在外窥探自己的可能极高,白夜飞匆匆看了一眼,记住几个路人的形象,
这些都是可能的嫌疑人。
回到寝室,白夜飞取出吊坠,不知第几次进行研究,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一时出神,直到陆云樵干完活回来,推门声起,才急忙把吊坠收入怀里。
「……听说演出的事情碰壁了,董团长的情绪很不好。」
陆云樵大马金刀地坐下,「董团长和金大执事一直在托关系,想要上黄金大
剧院演出,再不然,能够上亲王府献艺祝寿,那也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为了这
目的,钱都不知道送出去多少了,但……目前听到的消息,全都碰壁了。」
白夜飞皱眉道:「我记得,希望就算不是一线的乐团,怎么也是在二线里面
排得上位的吧?怎么弄个演出资格……这么困难啊?还有,砸那么多钱下去,就
求个演出机会,为了啥?身分镀金?值得吗?」
连着几个问题,都是白夜飞此刻最大的困惑,陆云樵没有直接回答,看了看
左右,这才低声道:「我听到的是,北亲王寿辰庆典,广邀各方宾客,朝里的大
臣、显贵很多都受邀前来,江湖名门大帮也有份,甚至连太乙真宗这样的道门领
袖,都派出教御来贺寿。」
白夜飞登时有些晕头转向,至少在自己的认知里,朝廷官吏和江湖帮派,兵
与贼,这两批人照说不该有所交集,现在居然一起来祝寿,这场面真难以想像,
如果不是北亲王年纪尚幼,自己都要开始怀疑,这家伙广交豪杰,图谋不轨,就
要趁着这次寿诞大干一票,揭竿造反了。
「还不光是这样……」陆云樵神色骤紧,看了一下左右,这才小心翼翼道:
「他们说,这次连皇帝陛下都会亲自到来,为北亲王祝贺,如果能在黄金大剧院
演出,那就是一次御前献艺的机会,扬名天下,晋升一线,就全靠这个了。」
第二二章:真神的保险箱
听了陆云樵的说明,白夜飞终于对这场皇家等级的生日庆典有了概念,不光
是众星云集,有头有脸的都得来露个一下,就连帝国的无上统治者,当今天子都
会亲自到来,替北亲王祝贺。
在白夜飞的记忆里,皇帝别说出巡,哪怕离宫出京,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更别说千里迢迢跑出来替某人祝寿了,不过,世界线毕竟不同,或许天州上的规
矩不同,那也未可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这个世界,皇帝仍是众生必须匍匐仰视的存在,在
说到「皇帝陛下」四字时,陆云樵的脸色都变得紧张,把这当成重中之重的大事,
而对于整个乐坊来说,能争取到御前演出的机会,不光以后可以吹上一把,倘若
能侥幸得到皇帝陛下赞上几句,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白夜飞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但牵涉到御前表演,这恐怕不容易吧?想趁
机刷身价的人,肯定不会只有我们,多半……光塞钱是不行的。」
陆云樵道:「听说,仁光陛下喜欢各种新奇事物,讨厌陈腔滥调,作风强势
而严厉,这回若没机会御前献艺,那也还罢了,若是表演得不合圣意,那麻烦可
就大了。」
「这么严重?」白夜飞吓了一跳,「歌唱不好,总不至于要死吧?当今天子
是个无道昏君吗?」
陆云樵脸色大变,第一时间抢摀住白夜飞的嘴,「你不要命了?这话要是给
人听见,别说你自己,你所有家人都要满门抄斩的。」
见白夜飞慎重点了点头,陆云樵这才松开手,小心道:「天子亲政未久,绝
不是无道之君,观其施政,还是把百姓放心上的,就是性情急躁了些,不给旁人
留余地,难免……有些严厉近苛。」
白夜飞还在琢磨这四字评语的意思,陆云樵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就在上
个月,有一班唱曲的,不知哪句唱错,惹得龙颜大怒,亲手将那班歌手杖杀,舞
台上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我靠!这么残暴?」白夜飞惊道:「都这样了,你还说他不是昏君?圣德
天子会随便杖杀歌手的吗?」
陆云樵紧张道:「你又口出无状了!收敛点,别惹出祸事来,况且,留言而
已,真假难知,即使是真的,说不定也还有内情,搞不好是歌手试图刺杀呢?」
「整班歌手都是刺客,集体刺杀,最后还被皇帝全部杖杀,无一活命?好一
场龙争虎斗啊!」白夜飞哂道:「算啦,反正你也说不清楚,还是说说看,咱们
乐坊现在是什么打算?」
陆云樵耸耸肩,「董团长发了话,让乐坊上上下下,都去准备些拿手绝活,
她要检阅,要求必须大开脑洞、够新奇,最好是从没有人见过的。只要能获得采
用,不但有重赏,说不定还有机会到圣上面前,重重有赏。」
白夜飞一怔,没想到董珍珠居然用上了这一手,看来确实也是被逼得慌了,
病急乱投医。
「你不是会作曲吗?」陆云樵打趣道:「你那些曲子虽然怪,倒也算是新东
西,说不定能拿出去试试,如果被团长选上,那就是你一飞冲天的机会。」
想起昨晚弹唱的群众反应,白夜飞叹息道:「算了,领先时代五年十年,可
以成为天才;领先五十年,就只是个怪胎,我都他母亲的领先一个世界了……」
看白夜飞没有兴趣,陆云樵也不再多言,预备就要去睡觉休息,起身走了两
步,忽然停下,回头笑了一下,「不管你研究的东西是什么,你那样是不行的,
与其瞎倒腾,何不试试看神念读取,说不定能有些讯息。」
白夜飞大吃一惊,差点从板凳上跳起来,这才晓得自己刚刚的动作,全都落
在陆云樵眼中,早给他看了个明白。
「搭档,你……」
「不用多想。」陆云樵摇摇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并无意过问你
的事,后头也不会对旁人说,只是不想看你白辛苦半天,给个建议而已。」
秘密横竖暴露,白夜飞索性也不再掩藏,拿出那颗卵形吊坠,问道:「你说
的神念读取,是怎么做的?普通人也可以吗?」
「普通人当然不可以。」陆云樵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但搭档你的精神力
挺强,早就不是普通人的程度,肯定没问题。」
白夜飞一头雾水,都想不通自己从哪来的过人精神力,难道是两世为人的影
响?还是使用百役谱的连带效果?
顾不得多想,白夜飞向陆云樵请教了驱动精神力的技巧,之后,依法而行,
没费什么力就做到了。
「精神力外放,不是简单的技巧,关乎天人之别。」陆云樵笑了一下,「但
如果只是读取名条,那就容易得多,这类术式建构的超凡物品,在创造的时候,
通常都设有名条,提供说明,会主动接引神念,只要精神力稍微比普通人强一点
就够。」
白夜飞一怔,着实没想到超凡物品还有说明书一类的暗记,但想想也是正常,
所有的创作者都有表现欲,在作品中补个版权页,签上自己的大名,或是打个水
印,这种事自己早看得多了。
依法而行,白夜飞闭上眼睛,眼前先是一片漆黑,跟着就有文字在黑暗中浮
现。
『天使之卵:真神膻根之力具现的圣物,串联信仰之心,是祈祷用的工具。
其物中空,可将秘密存放其中,接受真神庇护,一经封闭,需得浸泡圣水,方可
开启。』
讯息在脑中闪过,白夜飞睁开眼睛,嘴角微扬,看着这颗面目狰狞的丑恶东
西,不晓得它哪里和天使沾得上边?真神膻根又是什么东西?
「戴这东西在身上,张扬果然是信邪教的!等等……搞了半天,这玩意儿其
实是个……保险箱?」白夜飞瞪着手中的吊坠,「说什么真神庇护,但不就是请
神帮忙看保险箱吗?这也可以?」
啧啧称奇,白夜飞想找陆云樵分享,却发现他已经倒在床上,被褥蒙头,竟
是打定主意不参合自己的事。
对这一点也算习以为常,白夜飞笑了笑,脑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张扬手中握有琥珀的某个把柄,这么重要的东西,以他性情,必是随身携带,
而他死时的遗物寥寥,当中最有可能存在秘密的,就是这个真神庇护的保险箱了,
只要能把秘密解出来,自己手上就多一件筹码,可以……
想到这里,白夜飞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说到底,自己不是张扬那种人渣,无心去窥人隐私,更不想借此牟利,当前
自己所肩负的任务,是保护女团巡回演唱,直抵终点,就算知道了秘密,为了保
护当事人,还得把东西销毁,又何苦还费力气去追根究柢?
琥珀的所作所为,虽然有过河拆桥的嫌疑,但好歹也是银货两讫,自己没有
太多责怪她的想法,更谈不上要报复,而且,想解开这个保险箱,还得去浸圣水,
天晓得那又是什么鬼?
无意追究,白夜飞刚要把吊坠放回怀里,一股寒冷的波动,从上头无声释放,
整颗吊坠刹那如同坚冰,冻得他险些把吊坠落在地上。
……有完没完?
惊吓之中,白夜飞一股怒气上涌,这很可能是外头的人没收手,还在继续操
作,或者是自己刚才以神念透入,让对方有了感应。
无论是哪种,敌暗我明,都是很糟糕的处境,再这么多来一两次,哪天敌人
不声不响来到自己面前,冷里抽一刀子,自己到死恐怕都还在傻笑。
情势不利,需得反客为主,可对方半点痕迹也不露,自己无头苍蝇似的出去
追踪,风险太高,最好是能够……
念头一动,白夜飞跑到陆云樵床边,老实不客气地推了他两下,「搭档,我
有麻烦了,不知你是不是能……」
「不能!」
陆云樵从被窝里露出头来,表情严峻,「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杂工,不想管闲
事,上次是个例外,这回你别再扯上我。」
「搭档,我是真碰到了麻烦,你难道见死不救,连一点小忙也不帮。」
「我认为,所谓好搭档的前提,就是先处理好自己事,不给对方添麻烦。」
「你这人……」
白夜飞气结,但想到上次的经验,他端正表情,严肃道:「不想管闲事我可
以理解,但难道有弱小妇孺受害,你也不理?」
「弱小妇孺受害?」陆云樵掀开了被子,困惑地看来一眼,神情比之前凝重
很多,但还是摇了摇头,「郢都是大城市,官府力量很强,朗朗乾坤,怎会容妇
孺无辜被害?我书读得不多,你休要骗我。」
「哎呀!郢都官家又不是你家,什么朗朗乾坤?」白夜飞急忙道:「你是没
看到我们刚刚见到的那幕,郢都的自由町,那个地方可乱了,尤其是那帮乞丐,
横行霸道,官府哪……」
「你说什么?」
陆云樵的声音,陡然带上一股狠意,眼神更一下变得凶猛,「你说,郢都有
乞丐欺凌妇孺?」
一字一字吐出来的声音,近乎咬牙,白夜飞从没见过陆云樵这样的表情,也
从没想过,那个总是憨厚微笑的国字脸青年,会有这样的一面,更不知他脑内思
路怎会转到「乞丐欺凌妇孺」这条线上去,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还没等白夜飞厘清头绪,陆云樵眼神一厉,直接伸手揪住白夜飞衣领,将人
给拎起。
「走!带我去看!」
第二三章:圣蛋蛋在手
能够说动陆云樵帮手,对白夜飞完全是个意外,本来还在想用什么方法,能
打破这家伙的龟壳,让他愿意出手帮忙,怎想不知是哪句话说错,他突然被触动,
从乌龟变成择人而噬的猛虎,在走往后门的那一路上,几乎是被他一路拽着衣领
拖过去的。
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在来到后门之前,白夜飞妥善想好了解释:自己和洁
芝去自由町闲逛,一路被觊觎她美色的乞丐跟踪,图谋不轨,还遇到了那里的丐
头,后头回来路上,自己发现有人跟踪,现在估计还在外头徘徊不去。
这些话,一句句分开来,全都是事实,就算把洁芝喊来问也一样,当然组合
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白夜飞在心里过了几遍,确认没有破绽,更把握到了关键
词,因为陆云樵听完之后,脸色黑到快可以滴墨了……
「洁芝已经被盯上了,我不能坐视。如果不想办法揪出那恶丐,不知还会有
多少妇孺受害?」
白夜飞正色道:「搭档,你不想惹事,我不勉强,等会儿我出去晃,看看能
不能把人引出来,你就远远跟着,要是有什么问题,你也别上,帮忙回来叫人就
行。」
陆云樵摇摇头,「这是你主动惹的事,与上次不同,金大执事未必会理,即
使他真来救了,事后也定会处罚。」
白夜飞心想:「难道我不晓得吗?但和主神任务相比,这些重要吗?」想归
想,白夜飞摆出一副凝重表情,道:「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代价我付,好过
那些无辜者受害。」
陆云樵沉默几秒,点头道:「搭档你是个好人,我之前对你的评价,看来是
得要修正了,你放心去吧,我会远远跟着,有事……我会负责叫人,你不会有事
的。」
白夜飞叮咛道:「小心别跟丢了,我的命就在你手上了。」
「放心。」陆云樵笑了一笑,「我在这方面挺有信心的。」
不晓得陆云樵的信心何来,白夜飞硬着头皮出门,没有刻意装闲逛的样子,
因为半夜三更,这时候根本不会有人闲逛,只能摆明车马,直接就是四处找人的
架势。
街上无人,只有打更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白夜飞走在路上,左顾右盼,
似在寻找,却一无所获,身后也没看见陆云樵的身影。
危机潜藏,白夜飞可不敢把自身性命全放在陆云樵身上。事实上,在白夜飞
的盘算中,陆云樵这一道保障,本身就是一个烟雾,必要时候可以用来迷惑敌方
的目光,而自己真正用来保命的手段,自然是藏在怀中的光剑与手机。
脚下行走,目光左右飘移,白夜飞在附近几条巷道来回搜寻,手却自始至终
未离怀中,紧握着光剑,倘若真有什么突发风险,拼着线索断掉,也要以自身安
全为先。
漫无头绪地走了十多分钟,白夜飞微微皱眉,到现在都还引不出人来,难道
真是自己的推测有误?
这念头才刚冒出,怀中的天使之卵骤然又释放寒气,强度比之前更厉害得多,
险些把白夜飞冻了个透心凉。
……来了!
事发虽突然,却一早在白夜飞预计内,他清楚看到一只手从旁边的黑暗中伸
出,拉着自己的衣服,大力往暗处拽,与此同时,一把匕首顺势架上自己脖子。
「你是谁?张扬的圣蛋蛋,是不是在你身上?」
一个三角眼的麻脸汉子,手执凶器,压低声音喝问,他所使用的名词,更让
白夜飞想要叹气。
……天使之卵这个命名已经很诡异了,圣蛋蛋又是什么鬼?前面再加上人名,
听起来就更恶了。
脑里想着无关的事,白夜飞装出惊恐的表情,身体簌簌发抖,手却悄然按在
光剑的按钮上,只要气氛一不对,绝对要在脖子上那把匕首动起来之前,先一步
把对方腰斩。
「你、你是什么人?」白夜飞惊惶道:「是张大哥的人吗?我是跟张大哥一
起办事的,他说要带我发达,那天我们还一起绑了人,准备交货,可没等到你们,
他就……你们是买家?」
麻子冷笑道:「你说真的?可我怎么听说,那天张扬死了,是你第一个冲进
火场,把人给救出来的?」
「我没办法啊!那时旁边还有人,我如果不冒险救人出来,自己就要暴露,
到时候,我怎么办?」
白夜飞压低声音,「我们绑了人以后,张大哥就把我打发出去望风,我等了
一整夜,都没看到你们,等我发现有其他人来,他已经死了,我能怎么样?那时
的情况……我也很绝望啊!」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托辞,白夜飞自信应该能把对方稳住,只要对方还没放弃,
需要个人继续张扬的活动,自己的这个角色就有价值,能有交涉的余地。
「……看来,你真是张扬的同伙,哼,那家伙连你都骗了。」
麻子恨恨道:「他和我们约好的交人时间,是隔天中午!这家伙贪心不足,
又想收好处,又想对货物乱来,占尽便宜才交货,没想到操作不当,阴沟翻船,
自己死了不打紧,还耽误了我们的大业。」
「……大业?」
白夜飞的顺口一问,直接引起对方的警觉,麻子眼神一冷,「不关你的事,
想命长就别多问……唔,张扬死了,他的圣蛋蛋在你手上,他之前说过,有一桩
秘密要上报……」
麻子眼神乱飘,意有所指,白夜飞果断道:「是啊,就是琥珀的那件事,如
果交易成功,琥珀和翡翠就等于都交给你们了,张大哥说事成之后,不但会给我
很多钱,让我回老家盖房子,他还有机会接受洗礼,开什么门的。」
「他连神爱之夜的事都对你说了?」麻子讶道:「看来你还真是他的亲信,
他连这些都告诉你了,不过……」
「没有不过!张大哥死了之后,我一直在找你们,他答应你们的事,我也能
干!」
白夜飞无视脖子上的匕首,昂抬起头,「但你们许给他的好处,我也要,一
样也不能少!我要钱回老家盖大房子,还有,我也要接受洗礼,开那个什么门,
他有的我都要!」
或许是憨愚少年的模样演得太像,白夜飞的话,直接引起麻子的冷笑,「你
连开什么门都不知道,还想接受洗礼?神爱之夜不是随便给瘪三施洗的。」
「那我不管,反正他可以有的,我也要有,你们城里人不能欺侮乡下人。」
白夜飞下巴高抬,十足一副死猪皮不怕开水烫的执拗模样,麻子为之气结,
松开了匕首,挥手道:「好吧,我们一向也讲究公平,绝不欺压贫苦大众,只要
你能做到张扬要做的,同样的报酬你拿也可以,我会向祭司大人申请,不过,如
果你要参加神爱之夜,那动作就得快,你剩下没多少时间了。」
「快?得多快?」白夜飞讶异。
「明天晚上!」麻子伸手指天,「神爱之夜配合天时开启,每次所需的祭品、
材料都不便宜,错过明天,最起码还要三个月,才能重新再来。」
白夜飞一呆,很确定自己没有多耗三个月的本钱,但要如何在明晚搞定「货
物」,这个就完全没有头绪。
而且,比起那个问题,眼前还有另一个回避不开的要命难题……
「明天你完成任务,就把人带到仓库区,我会在那边等你,带你去参加洗礼,
还有……」
麻子伸手道:「张扬的圣蛋蛋呢?把东西给我,我要拿去交给祭司。」
这是无可回避的问题,白夜飞暗冒冷汗,但要说把手上的这件大筹码交出,
却是万万不能,「别、别开玩笑了,我把东西交给你,万一你不认帐,那我不就
什么都没了?」
「你才别开我玩笑咧,兄弟,你知道每次神爱之夜要消耗多少钱吗?如果我
不拿着东西回去见祭司,他怎么可能替你准备仪式?」
麻子道:「时间很紧了,我若不立刻去通知准备,你就赶不上明晚了,快把
东西给我吧!」
白夜飞心头一凉,晓得这家伙没说错,而这也是当前棘手的地方。自己不是
没有暴起伤人,干掉这家伙的武力,但若就这么杀了他,谁带自己去神爱之夜?
若去不了,这任务该怎么完成?
「……我已经对你好言相劝了,你不要不识抬举!」麻子声音骤冷,目光中
闪过一股狠意,「如果我用强,你难道守得住吗?」
对方是凭借天使之卵找上门的,就算说东西不在身上,他也不会相信,这是
无可逃避的难题,白夜飞暗自一叹,摇了摇头。
「其实,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白夜飞叹道:「因为这一手,很贵啊!」
淋子一呆,紧张道:「你想干什么?」
「反正……不可能是干你。」
白夜飞耸耸肩,始终放在怀内的那只手,松开了光剑,触摸到手机上,刷开
手机后,一指按在萤幕上。
『星辰梦蝶,召唤费用:二十金叶。请问是否召唤?』
意念确认,下一刻,一只五色斑烂,闪烁着星辰光辉的彩蝶,凭空出现在前
方,麻子看着彩蝶身上的星光,眼中意志立刻黯淡下来……
第二四章:闷声八卦王
星辰梦蝶,天外异种,生存于青冥,振翅所发的磷光,能幻惑寻常的智慧生
命体,为时五分钟。
如果有得选择,白夜飞实在不想用这手段,不只是因为它的效果独特,无可
替代,还因为这家伙身价很贵,登场一次二十金叶,对全副身家只有三十五金业
的自己,光召唤这家伙出来一次,过半资产就化为乌有了。
但它的效果,绝对无庸置疑,特别是杀人放火解决不了问题,就是它大放异
彩的时候。
白夜飞不知麻子的具体修为怎样,不过几乎是星辰梦蝶一出现,振翅拍出磷
光,他眼中的神采就随即黯淡,毫无抵抗地被拿下。
与此同时,白夜飞微微一晕,短暂失去意识,随即清醒,这才惊觉,梦蝶的
幻惑效果很可能不是针对单体,而是广域型,一定范围内所有接触到的智慧生命
体,全都奏效,自己如果不是身为召唤主,受契约保护,很可能现在也着了道。
「好危险啊,差点就是召唤事故了……时间有限,别浪费了。」
幻惑有时限问题,白夜飞本想趁机溜走,但发现麻子浑浑噩噩,眼睛虽然睁
开,却似乎进入深度熟睡状态,一个想法登时闪过脑海。
……这东西,还有催眠的效果?
机不可失,白夜飞抢问道:「麻子,你叫什么名字?」
麻子摇摇晃晃,声音有如梦呓,「我叫……李麻子……从小我就长了麻子,
所有人都喊我麻子,后来……爹妈也喊我麻子……其实我不想叫麻子……我很自
卑,讨不到媳妇……还有,我的包皮也很……」
「可以了!给我打住,我去你老母的担担面!」
问出来的口供,让白夜飞想替李麻子猛掬一把辛酸泪,但也发现这法子不行,
被催眠的人说话断断续续,说出来的东西还很不精准,光这么一段毫无意义的话,
就足足耗去一分钟,再问下去,自己的二十金叶就打水飘了。
「成,李麻子,我是你老铁,你回去立刻告诉祭司,张扬没做成的事,我接
着做,明晚仓库区碰头,但我要参加了神爱之夜,才会把人和东西交出来,祭司
如果有疑虑,你就替我说话,必要时,须得以命相争!」
急急把指令说完,看李麻子慢条斯理地点头,白夜飞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
「咳,祭司如果有疑虑,你就夸说我武功很厉害,你亲眼见到的,瞎掰给他听,
让他对我有信心,大胆把资源投下去,明白吗?」
李麻子慢慢点头,白夜飞心下稍安,看五分钟快要到,连忙又追加一句,
「麻子也没啥不好,你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抬头挺胸做人,媳妇总会有的,回
去换个精神点的发型,好好活着……包皮什么的……小事不要太计较!」
话说完,李麻子空洞的眼神,慢慢有了神采,抬头挺胸,个子好像凭空高了
小半截,眼中凶戾之气一下减了许多,充满了莫名的自信,向白夜飞拱了拱手。
「老铁,这边就交给你了,人和东西,明天带来,洗礼我必给你争取到,我
办事你放心,没毛病!」
李麻子拍拍胸,问也不问天使之卵的事,转身便走,走得昂首阔步,好像换
了个人,在崭新的人生道路上,走得自信笔直。
看着李麻子的背影离去,白夜飞百感交集。能让一个人从此活得光明、正能
量,自己也有日行一善的感觉,虽然二十金叶实在贵了点,如果能还些回来就好
了,自己帐上只剩十五金叶,再不省点用,就连火烈鸟的电话都打不起了……
「老铁就这么走了,我搭档呢?」白夜飞皱眉道:「说好在我后头跟紧紧的,
怎么人都走了还没现身?不会真的跟丢了吧?」
「没有!一直都跟着的。」
声音冷不防地从后方传来,陆云樵从巷子角落的阴影里走出,脸色不善,
「你朋友好像不是乞丐,和你之前说得不一样。」
「什么啊?我哪来这种朋友?」白夜飞推个干净,「那是张扬的同党,诱骗
我出来,想要拿张扬的遗物。」
「你身上怎会有张扬的遗物?」
「是啊,我也很奇怪啊,可那家伙不听解释,要我明晚去仓库区交货,不然
就要让我好看。」白夜飞叹道:「事情找上门,又不是我愿意的,你说该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了。」陆云樵直接一颗软钉子碰过来,「你们刚才的话,
我隔得远,其实没听清楚,但既然不是什么乞丐拐卖,那我就管不到了。」
白夜飞急道:「话不是这么说,你的正义感不至于这么肤浅,乞丐作恶不行,
看别人作恶就无所谓吧?」
「……我没有正义感,不是侠士,也不想多管闲事。」陆云樵叹了口气,
「你们说话的时候,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出现,我远远看了,头晕了好一会儿……
有这种东西,只要你不再去招惹他,我相信你是很安全的。」
话还算含蓄,但其实已经清楚点明,白夜飞既能弄出那样的异物,就不是全
无自卫之能的弱者,他不会再为此涉入。
白夜飞当然也不想死皮赖脸去缠着,无奈星辰梦蝶自己已经召唤不到,明晚
的约会该怎么处理,这点委实费思量。
陆云樵这人有一点好处,就是他确实龟得很厉害,尽管很难引他去帮忙什么
事,但对于身边人的秘密,一点兴趣也没有,不用担心他窥探什么,或是走漏什
么风声。
话虽如此,陆云樵却又是打探消息的高手,乐坊内大小闲杂事,都在他的耳
内,同时身具「闷葫芦」和「八卦王」这两个标签,委实不可思议。
白夜飞道:「搭档,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么闷的个性,是怎么让人家信任你,
把话都告诉你的?」
陆云樵耸耸肩,「天晓得,我也不知道为啥,但很多时候,我就只是问问,
对面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啥都说了。」
「还有这种事?」白夜飞斜眼睨道:「我从没听说过有这种才能的,你唬我
也要找个合理点的借口吧?」
「说假话太累,圆谎和灭口都要成本,我不喜欢。」陆云樵淡然说着令人瞠
目的话语,「事实就是这样,信不信由你,不过……也不是每次都会成功,我不
晓得为什么,或许……我也真有某种异能吧?」
「……还真的咧。」
看陆云樵说得一本正经,白夜飞半信半疑,觉得以后对这家伙还是得多留点
心,两人就这么回到寝室。
一回去寝室,陆云樵立刻倒头大睡,很快便发出鼾声,却是白夜飞翻来覆去,
想着不到一天之后要发生的事,怎么都难以入眠。
如果星辰梦蝶没有被用掉,自己或许可以用它催眠接头者,再混入神爱之夜,
完成参与的任务。但现在自己只余十五金叶,召唤不出,纵然能袭杀接头人,却
又要怎么混入神爱之夜去?
或者,正规一点,满足那边的条件,那自己起码得想办法弄个女的去参加,
这又是难题……
愁思百结,白夜飞没有头绪,索性检视起手边的装备。这些东西他之前都已
反复看过多次,但学会了神念扫描后,用新的办法加以检视,赫然又得到不同资
讯。
首先,是得自阿米巴神界的两件「神器」。
『渺渺真人的吐息(结晶):启动后,释放无形之雾,无味无相,中者酸麻
无力,持续时间十二小时,扩散范围五百米,人元以内,无可抵抗,体弱者有一
定概率触发暗伤,使用须谨慎。尚余使用次数:一回!』
『人生没有哈一口气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就哈两口!
——渺渺真人?开明。『
『无刃剑:域外天仙遗留的利器,能量锋刃,平时无形,发动时剑刃伸出,
削铁如泥,人元之内,一切护身力量、装备,无可阻挡。因年代久远而破损,即
将彻底损坏。尚余使用次数:一回!』
『光剑斩不开时间,斩不开思念,唯有坚定的剑心,让持剑者破开一切!
——南宫冰嫦『
两件神器,赫然都有内置讯息,不知是创作者,还是某任使用者的铭刻,把
讯息留在内里,流传下来。
确认完这两件,白夜飞身上还有一件超凡物品,就是得自张扬的那把邪恶匕
首,早先李麻子未曾索取,看来多半是张扬的个人物品。
摸着匕首,白夜飞将神念透入,内中铭刻立刻投映入脑海。
『血魂匕首:真神膻根的祭器,奉于祭坛前,切割祭品,供奉血肉精气,半
归于神,半由献祭者吸收,可疗伤止痛,增长修为。祭器每奉献九十九条人命,
威能即可倍增,离血三天以上,将逐渐钝化。当前奉献人数:八十七。』
阅读完内中铭刻,白夜飞暗自咋舌,这柄匕首已经干掉八十七条人命,完全
说得上杀人如麻了,张扬这家伙,居然拿着这种邪恶东西到处跑,确实是亡命之
徒,而这祭器若是从李麻子一帮人手上取得,他们的危险程度,可比预期要高得
多,和他们打交道,完全是与虎谋皮。
心内不安,白夜飞苦思无策,却不想隔日一早,机会直接送上门来。
第二五章:独留孤冢向蓝天
一夜辗转难眠,到了凌晨时分,白夜飞满眼血丝,精神恍惚,连听到的敲门
声,都不肯定那是梦还是真,反而是熟睡的陆云樵,一下跃身起来,冲出开门。
「阿白,你醒了吗?老陆,你精神挺好,昨晚有睡好吗?」
精神奕奕,一大清早的洁芝依旧元气满满,进门就热切地打招呼。她基本是
这里唯一的访客,杂役宿舍这边虽不是什么禁忌之地,却也没谁爱往这下层地方
跑,更别说还是像洁芝这样,理应全心往上爬,追求光明未来的练习生了。
「我一直想说,为啥他是阿白,我就是老陆?」陆云樵悻然道:「就因为我
长得比较黑,显老吗?我们两个明明是同岁数的。」
白夜飞摇头道:「先别管那个,洁芝,一大早跑来,有什么事吗?还没到上
工的时候,你也不是没事会一早跑来拍门的性子。」
洁芝点了点头,「我是受翡翠姊的委托,来拜托你们的,想请你们两个帮忙
撑一下场子。」
白夜飞、陆云樵面面相觑,不知有什么事需要杂工来撑场。乐坊的演出,票
房都还不错,远没有糟糕到须要找托撑场的地步,难道是翡翠要办个人演出,担
心人数不够?
「莺儿是翡翠姊的婢女,两人情同姊妹,这次她与小魏惨亡,翡翠姊很伤心
的,希望能帮他们办个告别式。」
洁芝道:「莺儿和小魏在乐坊里都没什么朋友,其他人也不会来参加,翡翠
姊是说,在他们人生的最后,你们能在场,也是缘分,希望你们能来参加,送他
们一程。」
白、陆两人都感讶异,这时代号称情同姊妹的主仆不少,但真正会为了奴婢
的死,这么伤心、上心,有实际作为的却是凤毛麟角,翡翠此举,非常难得。
面对这么有情义的邀约,即使是陆云樵,也没法说出一个不字,点了点头同
意,三人即刻出门,一辆普通的计程马车早在门口候着,三人上了车,便朝城外
驶去。
翡翠早就在车上了,穿着她一贯的绿裳,清淡素雅,左袖别了一块小小的黑
纱,令陆、白两人耸然动容,这位大美人的哀悼不是嘴上说说,确实来认真的,
寻常主子高高在上,愿意为死去奴婢更装哀悼的,全郢都只怕都找不到第二个!
「谢谢你们愿意来。」
翡翠玉容憔悴,眼眶有黑色的圈痕,只是用粉扑巧妙掩饰住,但眼中的无神
与疲倦,就不是这么好遮掩了,「我不想让莺儿走得那么栖栖惶惶的,可又找不
到其他的人,他们……没有多少熟人,勉强能沾边的,也就只有你们了……谢谢
你们能来。」
白夜飞还想客套两句,洁芝已经主动嚷了起来,「翡翠姊,你自己才要多保
重,这段时间,你不但把练习全停了,还把访客都拒之门外,连那些来听你弹琴
的,你都不让了……唉,大家很担心你啊。」
忘记之前听谁提起过,白夜飞记得,希望女团的六名成员,除了日常的集体
演出,很大一部分的收入,是靠她们私下接的个人演出。最近女团没什么公开表
演,都在筹备北亲王寿辰的事,翡翠如果把私活都推了,那等于完全没进帐了。
想到翡翠之前慨然替自己的医药费买单,白夜飞心下不安,「翡翠小姐最近
没有收入吗?那会不会……」
「不用替我担心。」翡翠挤出一抹微笑,淡淡道:「我还有些积蓄,自己的
日常花用又不多,休息一段时间也是正好,没什么的。」
「那……那就好。」
白夜飞不知能说什么,对于那天发生的事,虽然自己不觉负疚,但事后翡翠
替自己偿还欠款,着实欠了她人情,现在近距离相对,着实尴尬。
「你的伤,没事了吧?」
翡翠轻声道:「你是为了我而受伤的,还冒着生命危险跳入火场,差点就没
命了,我很感激,这几日我一直想找机会来探你,就是总被事情绊住,实在很对
不起,你别见怪。」
「这、这哪的话?」白夜飞尴尬道:「我不过是刚好碰到,没有多想,就跳
进去了,你是乐坊的台柱,是我们的米饭班主,我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的,
不信你问我搭档,他也是很有正义感的。」
「不!我不会。」陆云樵毫不客气地拒绝了顺水人情,「所以我是真佩服阿
白你,我那天考虑了很久,都还没决定该怎么办,你却想都不想就跳进去,要说
义勇,舍你其谁?」
洁芝用力点头,「是啊,别说得这好像很容易一样,全团除了阿白,还有谁
这么勇敢又善良?就算是董团长,也绝不可能在那时冒生命危险冲进去的。」
三个人的眼中都有敬意,看得白夜飞差没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了。
干了荒唐事而不愧不羞,这是自己的专业素养,连这都要面红耳赤,还怎么
去噱投资人的钱?但为非作歹,还被人当成英雄捧起,诚心感谢,这就委实让自
己承受不住了……
侧眼瞥看翡翠,白夜飞益发赞叹她的美丽,那天事情仓促,自己没有仔细看
清她的模样,现在偷瞥窥看,看她眉细唇红,容颜秀美,虽没有丰腴的曲线,但
四肢修长,肢体匀称,一举一动,都带着仙气,说不出的典雅好看。
这几日,白夜飞特意搜集翡翠的消息,对她也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和其他擅唱善舞的女团成员不同,翡翠是琴师出身,在演奏上很有才华,除
了弹琴、吹箫,还会多种乐器,琴艺非但在希望女团首屈一指,更据说已经到了
大家的层次,因此被董珍珠网罗,加入希望女团。
在美的角度上,翡翠不是艳丽的那种,希望女团集体演出的时候,她在其中
并不起眼,人气也不算红,可当离开群众,独自活动,她就有种让人没法不注意,
甚至看了之后难以忘怀的魅力。
个人独奏会上,翡翠穿着绿裳,在竹林间抚琴,薰香袅袅,优雅琴声飘扬远
传,月照竹影佳人来,音动琴心裙流翠,那一幕风情,尤其令人津津乐道。
若比粉丝数量多寡,翡翠绝不是女团中最多的一个,甚至算不上多,每次造
势,她都敬陪末座,常常被女团粉丝耻笑是扯后腿的,然而,听陆云樵说,翡翠
的少数支持者,个个来头不小,不是身有功名的文人雅士,就是一掷千金的豪商
富贾,影响力着实惊人,令性情急躁的董明珠一向也对她客客气气。
弄清楚了这些,白夜飞看翡翠的目光整个都不同了,再看她对贴身婢女的死
如此神伤,白夜飞给她的评价不住刷高,现在回想起那天,虽不后悔,却多少有
些遗憾,觉得其实可以做更好了……
「……后头,我有些事情想请你们帮忙……」
这句话,翡翠明显是考虑了很久,带着觉悟问的,可话说出口,又显得顾虑
重重,欲言又止,最后道:「还是等告别完再说吧。」
三人面面相觑,都弄不清楚翡翠的打算,也不知她有什么事会想委托,只能
先去参加告别式。
陵墓不在城内,是在郢都城外的一座小山上,由翡翠出资购地、建坟,起了
两座干干净净的白色坟冢。
所谓的告别式,其实很简单,毕竟参加者就四个人,又没有专门的殡葬人员,
摆不起排场,不过就是四人持香,向两座荒坟祭拜致意而已。
白夜飞想了几句场面话,预备上香的时候说,毕竟自己是四人当中,与小魏、
莺儿最具特殊交情的一个,连死后招魂附体、杀敌复仇都干过,这交情肯定是独
一号!
准备上香时,白夜飞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就是小魏、莺儿的墓碑上,到底是
怎么写的?乐坊里大家相互称呼,都是喊「小魏」、「莺儿」,没谁叫全名,即
便是自己,大家也都是喊「阿白」,便是哪天给人杀了,只怕墓碑上都没人晓得
该刻「白夜飞」三字。
那么,小魏和莺儿的墓碑上,该不会真就只刻上两个暱称这么搞笑吧?
这个问题,白夜飞惴惴不安,直到他终于看见墓碑上的两个人名,这才松了
一口气。
……都是三个字,还好……谢天谢地,总算有弄清楚本名,对得起亡者。
白夜飞举起已经点燃的三炷香,正想说出已经准备好的悼词,双目陡然圆瞪,
脱口道:「我靠!这是什么奇葩啊?」
旁边三人被这声惊呼吓了一跳,陆云樵、洁芝看了看墓碑,上头「来莺儿」
和「魏忠贤」两个名字,刻得工整苍劲,没什么问题,不知道白夜飞为何惊呼?
陆云樵讶道:「有什么问题吗?」
白夜飞道:「小魏和莺儿他们……我是说,他们真叫这名字?」
洁芝点头道:「是啊,我去负责问的,他们入乐坊时,都有登记名字造册的,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白夜飞沉默两秒,感伤地望天,「我只遗憾自己从没有真正
认识过他们两个。」
话甫落,不远处忽然又是一声惊叫响起。
「我靠!这是什么奇葩啊?」
*********
第二六章:暗号是驱除鞑虏
一座荒凉的墓园,虽然名义上有人管理,可平常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四人在
这里祭拜半天,也没看到别人,作梦都想不到,会有人突然在这时冒一句出来,
翡翠、洁芝都吃了一惊。
陆云樵神情变得严肃,隐约摆出了防御架势,白夜飞则是转头回望,要确定
声音的源头,却随即闻到一股熟悉的酸臭,心头骤然一紧,好像有什么很糟糕的
回忆要涌上来,跟着,就看见一道身影,从十米外的草丛中
「我靠!」
白夜飞脱口惊叫声中,一个身影如狼似虎,飙冲而来,速度好快,转眼就到
了墓碑前,抱着两块墓碑,左看看、右看看,全然不顾身后四人的目光。
「你……你是……」
白夜飞心惊肉跳,忙不迭地后退了两步,洁芝却惊喜地叫出声来,「黄三爷!」
来人转回头,两手把遮在眼前的长发给拨开,露出底下的面孔,赫然就是昨
夜巧遇的奇丐黄三,「咦?居然又是你们?天才小弟和俏姑娘,你们……哦,来
祭坟啊,真是好兴致……啧啧啧,好重的口味。」
白夜飞左右看看,周围没看见半个人,委实想不出这家伙为何会在此?勉强
要猜的话,好像是他躲在那边的草丛里睡觉,被惊醒之后,这才跳出来……乞丐
睡墓园,想想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咦?天才,一晚不见,你印堂发黑啊?」
黄三上下打量白夜飞,「看看这气色,你昨晚……嘿嘿,该不会运动量很大
吧?年轻人啊!我懂的。」
被提起气色问题时,白夜飞以为是江湖术士危言耸听,借此敛财的套路,可
想想这位一出手打赏,就是一枚金龙币,比普通人阔绰得多,似乎没必要来敛自
己的财,哪知他话锋一转,立刻变成一副猥琐、下流的嘴脸,还不住眉飞色舞,
挑动眉毛,光看就让人恶寒。
洁芝笑得全无芥蒂,「三爷,你怎么会来这里的?不会是偷吃人家祭品吧?
我们这里有热菜,你饿的话就吃点吧。」
「唉,俏丫头倒是有心。」黄三抓了抓腋窝的痒,叹道:「我身边那帮家伙
也能像你这么贴心就好啦,总像蜜蜂一样在我耳边嗡嗡响,想安静一下都不行,
索性找个乱葬岗窝着,睡到自然醒。」
话才说完,黄三脸色忽变,「不好,他们找到这里,很快就会到了……唉,
追你娘亲啊,被人追债都没追那么紧的。」
白夜飞很是讶异,一个乞丐,被债务追着跑,这可以想像,但黄三似乎是丐
帮有头有脸的人物,被手下追着跑,难道……丐帮的业务真有那么繁忙?
黄三道:「我要走了,啊,天才,昨晚给你的那钱,能先给我一下不?」
一枚金龙币价值不斐,白夜飞却想也不想,直接从怀里掏出抛回,「没事,
你拿回去用吧,看来你现在比我更需要它。」
手上一时不缺钱,白夜飞并无贪图之心,如果把这枚金龙币还回,能让这名
脏丐从此远离,那简直太划算了。
可惜,这注定事与愿违……
「唷!看来不是贪财的性子,天才,你可以啊!」黄三爽朗一笑,捏了金币
一把,就将钱掷回,「算你过关了,好好收着吧,我不随便给人这个的,你要珍
惜啊!」
将钱收去又掷回,白夜飞全然不理解黄三的打算,还未追问,就见他纵身一
跃,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余音回响四方。
「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拿着它,去菜市口,大喊驱逐鞑虏,重振炎黄,会
有人给你帮助的!」
长笑不绝,震耳生疼,白夜飞确认这名邋遢奇丐,确实是一名高手,但要说
有多高、有没有开门,那就不得而知了。
笑声还没停,大队人马跑进墓园来,赫然就是那群虎背熊腰、膀大腰圆的肌
肉壮丐,白夜飞这辈子看过不少乞丐,却真没看过乞丐集体练肌肉的,而为首的
一名少年,依稀就是昨晚的秀气帅丐。
「黄兄!黄兄!黄兄!你别走啊!等等我,黄兄~~」
一伙人来势汹汹,却压根没朝这边多看一眼,就这么追着黄三,一溜烟地跑
了个没影。
白夜飞四人愣在墓碑前,全然没想到扫墓会遇上这等插曲,本来的哀悼气氛,
一下变得甚为怪异。
「人生难免很多意外。」白夜飞耸耸肩,「我们别管这些,好好和亡者告别
吧。」
翡翠和洁芝开始点香,陆云樵看了白夜飞手中金币一眼,「真要是遇到什么
困难,别傻到去菜市口呼口号啊,他那八个字,字字都是禁忌,说不得的。」
白夜飞奇道:「很禁忌吗?」
「你失忆了,不太了解,但那个八字确实要命,你要真在大街上嚷嚷,被抓
去坐牢、打板子都是轻的。」陆云樵摇头道:「知道菜市口是干什么的吗?一个
运气不好,直接逮了你,就地处斩都不用换场的。」
「这么严重?」白夜飞瞠目道:「那不是摆明了要害我?怎么还让我遇到困
境的时候这么做?」
陆云樵耸肩道:「可能是告诉你,遇到困境,不如早死早投胎……还是你干
过对不起人家的事,他又给你金币,又坑你去死?」
白夜飞哂道:「别闹了,那家伙摆明就一疯子,谁能料到疯子怎么想?」
两人没再多言,只是跟着拿香祭拜,为死者祝祷冥福,希望他们能在另一个
世界里幸福美满。
祭拜结束,白夜飞、陆云樵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翡翠忽然上前一步,将手
中杯酒撒向两块墓碑,动作果断,神情决绝,一下惊到身旁三人。
「抱歉,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翡翠看着三人,缓缓道:「莺儿是我的好姊妹,我承诺过要帮她出道,让她
出人头地,可她现在死得不明不白,还担上了匪徒的污名,我知道她一定很不甘
愿。」
洁芝迟疑道:「莺儿肯定不能瞑目,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为她沉冤昭
雪吗?」
「报仇!」翡翠冷静却坚定地道:「我想替她……报仇!」
洁芝惊道:「这怎么可能?而且……张扬他已经死了啊!」
「张扬死了,但收买他的人还在!我依稀听到,张扬抓我是要交给什么人,
还约了地方交货。」翡翠道:「不是这帮人,莺儿不会枉死,我想把他们找出来,
这……也不全是为了莺儿。」
洁芝点点头,「确实,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若不把他们找出来,他们藏在
暗处,随时可能再行动,可……翡翠姊姊,你为啥不找金大执事?安保不都是他
的责任?或者,可以报官啊。」
「不行!」翡翠冷静道:「团长为了献寿北亲王之事焦头烂额,不会容许乐
坊里再生事端,这时候去找金大执事,只会劝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只能
自己想办法。」
洁芝困扰道:「确实也是呢,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阿白,你的看法呢?」
白夜飞觉得……这娘们百分百是想找死!
又不是身具强大武力,也不是手下有很多人,不过一个普通的女歌姬,学人
玩什么报仇,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万万没想到,翡翠居然是这么个性子,白夜飞心惊肉跳,本能地不想参和进
去,甚至感觉旁边的陆云樵慢慢在往后退。
「这个……我觉得,此事最好还是……」
绞尽脑汁,白夜飞试图找个稳妥的理由劝阻,却忽然脑中一闪,一个念头浮
现上来。
寻找凶手,自己有路,但欠敲门砖;翡翠想找凶手没门,可她自己就是那块
敲门砖,困扰自己整晚的东西,好像一下就解决了。
「其实我有办法!」
瞬间转了表情,白夜飞慎重道:「这几天,我一直也想找那批人,昨天他们
盯上我了,现在有个机会可以找出他们,就在今晚!但我先声明,这件事非常危
险,翡翠小姐是千金之躯,可能的话,我不希望你冒险……」
陆云樵就在旁边,扯谎不能太过火,白夜飞解释自己被那伙歹徒盯上,他们
误以为自己就是张扬的手下,昨晚胁迫自己继续老大未了的事业,否则就要自己
身首异处,自己非常为难,因为就算上报金大执事,不被理会的机率也很高,正
自困扰……
白夜飞意识到自己是卑鄙的,既想诱使翡翠点头,可心里又有些抗拒,不想
把她拉进危险之中。左右矛盾,唯有尽可能把事情说得凶险一点,让翡翠自己考
虑,最好她知难而退,自己肯定如释重负。
然而,也就像他一早料到的那样,翡翠想也不想,几乎是立刻就点了点头,
「这是好机会,今晚我与你同去,摸清他们的底细,绝不让他们逍遥法外。」
听见这话,旁边陆云樵满眼惊异,完全不能理解这女人是哪来的底气?上面
说了不可以干,你就自己私底下硬干,这是想身首异处?还是打算曝尸荒野?
「我说啊,你们……」
陆云樵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旁边的洁芝却抢先一步,「一群人就该整整
齐齐,这事我加入,算我一份!」
第二七章:清教徒国家
身为一名成功的实业家,白夜飞做事非常重视风险。参加神爱之夜,翡翠的
搅入是敲门砖,但也是莫大风险,为了平衡风险,自己需要整备手上的战力,增
加底气。
但把洁芝也扯进来,整件事就完全乱套了,她加入增加不了任何好处,纯属
风险,这是白夜飞怎么都不能接受的事,然而,危机即是转机,有些东西也是他
未能料到的。
「我来的话,老陆也一起来帮忙吧!」洁芝正色道:「我相信,只有老陆也
来参加,今晚的事才有可行性,不然我们可能没一个能活着回来。」
这个评价,白夜飞还真不能说是错的,但以自己的了解,陆云樵是不可能会
答应的……
「开什么玩……」
陆云樵一脸抗拒,张口就要拒绝,洁芝却靠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大意似乎
是什么「你不帮忙,我就告诉金大执事」之类的胁迫。
白夜飞瞠目结舌,想不到这个像小白兔一样无害的少女,居然也懂得威胁逼
迫的手段,陆云樵更是瞬间脸黑,活像是一脚踩进了贼坑。
「好……好吧!」陆云樵满心不愿道:「我可以陪着你们去,但只是在外头
望风、掠阵,出了事我就去叫人,不会做更多了……你们这根本是胡闹,太危险
了,不是你们该干的……那群人,我们完全不知底细……」
白夜飞对这话深以为然,这甚至可以说是全场唯一的理智之音,无奈在人人
脑冲,兼心怀鬼胎之下,被遗憾地无视了。
四人约定,今晚白夜飞带着翡翠去交货,翡翠会装作被迷晕的样子,还是老
样子装在布袋里,陆云樵和洁芝则是在外跟踪,找出匪徒的根据地,只要过程中
稍微感到有什么不对,就会去求援。
「……真要有个什么,你们去找人恐怕都太迟了。」白夜飞道:「最好是能
带点道具,哨子什么的,一看苗头不对,你们就惊动匪徒,他们就不敢动手,或
是直接在外头放火,火头一起,匪徒就乱了。」
陆云樵点头,「倒是好计,可我们如果放火,你们不会又被困在火场里?」
白夜飞摇头,「放心,这次我有经验了,上次那种火场困不住我的。」
经验未必派得上用场,但电话簿名单上有土蜘蛛的幼体能召唤,必要的时候,
杀人兼破墙跑路不是问题,这点白夜飞还是有信心的。
四人商议妥当后,回到乐坊,各自行事,白夜飞几乎立刻就遇到陆云樵的抗
议。
「你到底有几成把握?江湖凶险,那伙人来历莫名,你完全不知对方的根底,
冒险行事,随时会把命送掉的。」
「搭档……我发现你这人很有趣啊。」
白夜飞笑道:「我猜到你会不满,可你不是怪洁芝拉你下水,第一个怪是担
心我冒进,准备不充足……」
陆云樵皱眉道:「有什么问题?」
「那就代表……虽然你总强调不想惹事,遇到事你都躲,但你其实很在意朋
友,放不下心看朋友涉险,也看不下无辜者受害。」
白夜飞道:「搭档你根本是个很义气、很仁慈的人啊,我估计你功夫也不差
吧,不然那天的火场,墙壁上那么大一个洞,怎么来的?像你这么个人,怎么好
端端的,要沦落到这里来当杂役?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被这么一说,陆云樵露出很疲惫的表情,叹道:「功夫我是有,打打普通毛
贼可以,但要当本钱去冒险,那就是作死了!故事我就没有了,至于为什么会来
应征……一言难尽,我本是想避些麻烦,谁知来了这里越避越麻烦……」
白夜飞无言耸肩,这些麻烦似乎九成都与自己有关,尤其是自己借口养伤,
还伤完又伤,大半的日常工作都赖给了陆云樵,如果说张扬欺凌他一次该死,自
己起码该死上几十次赎罪了。
「……我不赞同你们冒险,但你们说得也没错,那伙恶徒应该要有人处理,
不能这么放纵,只是……不该由我们。」
陆云樵摇摇头,「多说无益,关于我的事,等今晚的麻烦了结,有机会我再
告诉你吧。」
「成!等今晚的事了,你教我功夫吧!」
「你别打蛇随棍上啊!我没这么说!」
陆云樵恼怒道:「今晚你就要与歹徒周旋,还要保护翡翠小姐的安全,你到
底有什么底气?说说看,或许我能帮点忙。」
「这个喔……关于这点,我还真有个忙想请你帮一下。」白夜飞道:「短时
间内提升实力的办法,我只知道一个,原本想找洁芝帮忙的,可一直没机会开口,
既然你问了,或许……」
「帮你提升实力?怎么作?」陆云樵道:「你别指望我传功啊,我没那本事
的。」
「这点还真没指望过,不过……」白夜飞认真道:「能请你和我吻一下吗?」
话出口,陆云樵直接就一拳打过来,白夜飞闪避不及,左眼挨了一记,痛叫
道:「问一下而已,不愿意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吧?」
「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陆云樵按耐怒气,正色道:「你没了记忆,或
许不能全怪你,可在天州之内,亲吻是不能随便的一件事,对我说还可以当你是
开玩笑,如果对姑娘说,你现在可能已经被押送衙门去了。」
「这么严重?」白夜飞惊道:「不是真这么保守吧?吻一下也这么严重,那
其他的岂不是……」
如果接吻真那么严重,那自己想借着接吻来刷金叶的计划,就注定是没有希
望了!
「什么吻一下也那么严重?没有什么比吻还严重了!」陆云樵说着,忽然有
些扭捏,压低声音道:「听说那些院子里的姑娘,很多虽然作着皮肉营生,却从
不让客人亲到嘴的。」
看陆云樵抬起下巴,一副「你现在该明白了」的高傲姿态,白夜飞嘴角微歪,
委实难以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
经过陆云樵解释,白夜飞大致理解情况。
赤炎皇朝以异族入关而立国,本身并不是礼法严厉的道学王朝,断没有男女
授受不亲的规矩,却带来一条源自老祖宗的规矩,就是把亲吻看得极重,不但在
诗歌中大肆歌颂,许多重要的术式,还都用它来充当订约的关键。
一吻定约,术式启动,结果可轻可重,甚至可能是生与死的差别,或者涉及
灵魂,从此命不由己,皇朝因此将之视为失节与否的重要标准,久而久之,竟隐
约成了禁忌。
「……这是什么操蛋的清教徒世界?」
白夜飞按耐不住,低低骂了一声,却忽然想起了翡翠,这个自己确实已经吻
过的女人,不知她对这个吻还有没有记忆?若有,那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对于白夜飞的这个困惑,正在自己闺房内,对镜梳妆的翡翠,感觉尤为复杂,
看看镜中的自己,伸指碰了碰自己的唇,回忆起那天的事,目光益发迷离。
……那天的事,他还记得吗?
几天以来,翡翠心头反复萦绕的,就是那一场大火中的点点滴滴,当中的每
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只要闭上眼睛,就清晰浮现。
那晚,自己喝完莺儿递来的荷叶茶,便昏迷不醒,很长一段时间失去意识,
待得醒来,脑中浑浑噩噩,就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说着……令人恐惧的话语。
后来发生的事,无疑是一场恶梦,整个过程中,除了痛楚与屈辱,盘旋自己
脑中最大的疑问,就是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声音粗犷而沙哑,是成年汉子的嗓音,不是小魏,也不像张扬……但考虑到
自己感官模糊的影响,删去小魏,或许……就是张扬!
后来,那个男人不知怎么,忽然没了声息,而自己神智渐复,慢慢恢复了力
气,先是弄松了绑眼布,再试图松开双手的绑缚,却不慎碰倒了油灯,引发了大
火。
混乱中,看清楚了情况,这才发现……莺儿和小魏俱已身亡,连张扬都不知
何时成了一具尸体,周围空荡荡的,没剩下半个活人,只有越烧越大的烈火。
想要逃命,残余的药力犹自令四肢发软,特别是……当前尘往事一一涌来,
身心疲惫,再看到张扬横尸就地,有种大仇得报的松懈,委实……没有力气动了。
如果没有那个少年冒死冲进来,自己应该是会死在里面的,那时……自己都
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等着看见拖着锁链的勾魂使者了……
可是,他来了!
像是传说中拍着雪白翅膀,从天而降,带来希望的神使,他闯进烧得最炽烈
的火场中,回应了自己的呼唤,把自己救了出去,而且……两次!
在他舍命把自己推离大火,被倒下火堆压住的一瞬,他在自己眼中,甚至是
发着光的!
明明素昧平生,可他却做了自己这一世也没人做出的牺牲,过去在自己面前
夸口,愿意为自己死的男人不少,自己从来都是笑笑听了,没看谁认真过,唯有
他……没有夸口,直接就傻傻地上了!
「那个吻……」
翡翠轻触自己的嘴唇,喃喃失神,「如果是给你,那就好了。」
摇了摇头,翡翠将无谓的念头清出脑中,强打起精神,预备面对不久之后的
麻烦。
张扬背后的那群人,自己约略心中有数,如果真是「他们」,这次就算拼个
鱼死网破,也好过继续这么日夕不安……
目光扫向镜前,一支精巧而名贵的短剑,闪烁着寒芒,静静等着啜饮鲜血,
旁边还有一个紫色的布包,翡翠想了几秒,将之打开。
日光下,布包里出现的,赫然是一本书,蓝色封皮上的易筋经三字,有着古
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