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蛮村3》第二章强葬
(1)
都说入土为安,在白家庄实行土葬的习俗,比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都该要
久远。据说,有些老猴子死掉后,小猴子也是把它给埋到土里去的。这么说来,
在人类与这些灵长共着一个共同的先祖时,就有这样的习惯了。那样的话,这土
葬的历史真是久远得不可稽考了。
对于白家庄建的那个火葬厂,大多数人都不以为意,因为大多数人都以为,
死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很久远的事情。可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可不这么想,想这死
了死了还要一把火给烧掉,那真是无比痛苦的事情。
于是,奄奄一息的老人在病床上含着眼泪拉着儿子的手说:“儿啊,爹拉扯
你这么大不容易,你可不能一把火把我给烧了。”
那做儿子的也是一个孝子,泣道:“爹,您放心吧,不烧,不烧。”
老人还不放心,咳嗽着,用尽了全力,说道:“儿啊,不是爹不相信你,是
爹不相信这世道。你——你跪在爹面前——”
做儿子的很听话,在众亲友的陪护下,跪到了床前,握着老人的手说:“爹,
您消消气,慢慢说。”
老人的情绪依旧很激动,说道:“你向咱祖宗发誓,你向老天爷发誓,我死
了,你得安安稳稳地把我埋到咱白家的祖坟上。”
看到老父亲将死不瞑,做儿子的早已是泣不成声了,爬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
来。
老人似乎更急了,道:“你别哭,你别哭。你给我发誓,你要是把我给烧了,
你就是孽子。”
“爹,我应你,不管咋样都不会然人把你给烧了。”那人捶打着床铺,哭叫
道。
老人那深邃的眼神望着天花板,胸中的疙瘩解开了,霎时畅快了许多,也觉
不出丝毫的病痛了,老人轻微地喘着粗气,已经能够感觉得到有一种东西在慢慢
的脱离自己,他也感觉到了,他距死亡是如此之近。西方人说,天堂之门已经向
他打开。东方人说,地狱的使者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让他忘记前世的一切去
进行下一世的轮回。不管怎么样,——反正是他去了。
见父亲停止了呼吸,老人的儿子与女儿及其它一些至亲都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方面为着父亲的死,一方面为着做儿女的并不能满足他临终的愿望而觉得愧疚。
这时,从院子走来一位本家的叔叔,他斥责道:“哭啥,哭啥,都别哭!”
做儿子的有些不解了,泣道:“叔,我爹都去了,咋能不哭?”
本家叔说道:“要想你爹不被烧掉,就得听我的。”
这时,所有的人都不哭了,看着他,现在所有死去的人都要求火葬,不知道
这本家叔能生出什么回天的主意来。
本家叔说道:“不能哭,哭了就让街坊邻居知道了,想不烧都不行了。想来
想去,就一个办法,赶紧给老哥穿上衣服(寿衣),盖上棺材,趁黑埋掉。入了
土,就是有人知道了,也不会拿咱们怎么样。”
“那还过不过丧事了?”做儿子的问道。
“要是过丧事,那全村人不就都知道了。”本家叔说道:“还是按我说的去
做,现在就把老哥给埋了。”
于是乎,一家人也都顾不得哭了。分成了两伙,穿衣服的就负责给老人穿衣
服,拉棺材的就负责去外面买棺材,找车的负责去找车……忘记了失去亲人的伤
痛,这深更半夜的,一家人也忙得个不亦乐乎。
到了后半夜,老人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到棺材里了,棺材已经稳稳当当地放到
车厢里了。那车也已经当当当地行驶在乡间小路上了。
孝子叫白有福,死的人自然就是白有福他爹。
(2)
天刚亮的时候,就有人来地里干活了。他们看到在那大大小小近几十座座坟
地前又多了一座新的坟茔。
这白家庄的主坟也是有着严格规定的,这一块儿是谁的,那一块是谁的,那
是早就划好了的。年轻人不太注意这些,但年老人很在意自己死后会埋到那里。
怕儿孙们不孝顺,甚至在生前都给自己准备好了棺材。
虽然没有听到哭声,虽然没有看到他们办丧事,但是已经有人猜出来,那里
面躺着的是谁了。
在村委会那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白土山正把腿搁在桌子上,剔着牙优哉游
哉地听着戏曲。挂着农村改革家的名头,每天里靠着那火葬厂还有着不菲的进帐。
如今是见谁说谁,逮谁骂谁,这村子里真的是没有一个人能比他过得舒服自在了。
这时候,电话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把白土山给惊了一下。打搅了他的雅兴,
他有些生气了,抓起来电话就嚷:“这是谁呀?一大中午的……”不过旋即却又
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呵呵,是马乡长啊……”……“……不可能,那不可能。
一定是有人看我不顺眼了,才打我小报告的。我们村全是土葬,乡里这都是盖过
章的……”……“行,行!我亲自去看看。”……“我知道,我们村是模范村,
一定不会给您老脸上摸黑的。”……
白土山把电话挂上时,不由得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心想,这安生日子还没
有过几天呢,可能又要出事了。
山子和白土山一起来到了白家祖坟上,山子看到那凌乱的坟茔里又多出一抔
新土来,不由得怒从心来,骂道:“狗日的,还真有人不买老子面子的。老子现
在就给它扒了。”
白土山却及时的拉住了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这么做,又扭扭头,让他向
四周看看。
那辽阔的田野上,星星点点的有许多人在劳作,其中有几个已经向他们这边
看了。
这是祖坟,就是新增的坟茔里睡着的也是白家的长辈。山子跟随土山这段日
子里到忘了自己是白家人了,但是土山却是记得的。挖祖坟——那可是伤天害理
的事情,地里面这么多人,若真是要把坟给挖掉的话,那肯定是会激起民愤的,
可若是不挖,马乡长那一关就过不去。想到这些时,白土山的脑子里又有了新的
主意。
于是,就对山子说道:“走,咱们回去。”
“这事咱们不管了,马乡长他……”山子有些不解,不知道这白土山葫芦里
卖的是什么药。
“走,先回去再说。”白土山这么含糊地给他说道。转过头时,并没有人看
到他那一脸的诡笑。
回到了办公室,拿起了电话,播通了,毕恭毕敬地等待着那边的回音,说道
:“马乡长么?是我——土山。”山子操着手也探头去听。
……
“对对对,有这么一回事,您真是明察秋毫,是我们村白有福他爹,昨黑儿
被给偷偷地埋了。”
……
“当然,当然,这是我们的错,马乡长,您别生气,我有个法子您听我慢慢
说。这坏事指不定还能变成好事呢!”
……
“就是晚上把他们家坟给挖了,现在不是全县的殡葬改革正火么?让县里的
电视台也去,报道报道咱们乡实行火葬的决心。”
……
“不能太早了,就十一二点吧。让派出所也去,就是有人来闹事了,那些个
穿制服的也能震得住人。”
“那里,那里,我是马乡长一手提拔出来的,是马乡长领导有方。哦,不用,
不用,您晚上就不用来了。”
……
“是是,您说得是。电视台都来了,您咋能不去?”
……
“好好好,那马乡长,再见!”
挂掉了电话,马乡长那一脸堆笑的表情就立时消失了,让人惊异他脸上的面
部表情变化得是如此之快。
在地里,山子说挖坟,那只是一时的气话,或者只是开的玩笑,却万万想不
到白土山真要这么做,有些惊诧,也有些不敢相信,就道:“你真要把坟给挖掉?”
“那还有假?”白土山一脸的坚定:“家家户户都烧了,他家有六个鼻子八
个眼啊——搞特殊!”
“可——”山子正要说话。这个时候,白强进来了,一脸的愁容,如丧考妣。
不晓得别人在做什么,反正是他一进门就说道:“土山哥,这厂长我是不想
干了。”
见是白强,白土山并不理会他在说什么,劈头就道:“你不来找我,我到要
找你去。你知道咱村发生了多大的事不?马乡长都要骂到我头上来了。”
劈头被这么一问,白强变得有些丈二和尚了,吞吐道:“咋——咋了?”
白土山做出一脸温怒的模样,说道:“本来以为你能独挡一面了,才让你去
挑这担子的,想不到却还让我操心。”
“咋了?”白强似乎忘记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以为自己闯下了什么大
祸,又问道。
山子看到白土山一直在绷着脸卖关子,就说道:“咱村有人家偷偷的给土葬
了。”
“不能啊!”白强说道:“我这几天没听说过谁家过白事啊!”
“是白有福家。”白土山说道:“黄土白幡,都在地里摆着呢!”
“那咋办?”白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这段时间县里面殡葬改革正抓得
厉害,要是被发现了,那就不得了啦。咱村还是模范村呢,这下可就全泡汤了。”
“村里的事别管那么多,当好你的差就行了。”白土山这么说道:“你不去
厂里上班,来村委会有事?”
这榆木脑袋似的白强真的是一时记不起要来村委会做什么事了,弄了个大红
脸,说道:“没,没啥事。”
白土山说道:“今天晚上你别回去了,值下班,有人要送到厂里去。”
“为啥要晚上送,白天送不行么?”白强问道。
白土山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白强也知趣,知道自己是问到不该问的
话了。在这里呆着也无用,于是白强就作别离开了。
刚走出村委会的大门,照头猛地一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想着自己这一
次来是要辞掉这厂长的差事,专心在家养鸡的。自从白强告诉彩虹了火葬厂的那
些个事,不管是金山银山,彩虹也觉得不稀罕了,极力让白强辞掉火葬厂的工作。
好不容易说动了白强来村委会,可他偏偏不争气。
白强想回去给白土山说,可想着人家刚刚交待给他任务,不但不去做却还要
辞职,那真的是不和适宜的。可想着又不好和彩虹交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在门口足足晃了两分钟踟蹰才离去了。人的窝囊,大抵也就如此这般了。
(3)
这一夜,月高风劲,从村里驶出几辆车,面包车、吉普车、拖拉机、三马车,
乃至摩托车,像一支杂牌军,浩浩荡荡地向野地里驶去。
到了白家祖坟,他们都一一停了下来。趁着月光,能看得清楚人脸,但很模
糊。先从车厢里跳下来的是一帮拿着铁锹的人,跳下来后,一堆堆的在一旁站着。
然后下来了五六个穿制服的人,摩拳擦掌的,看阵势可能要执行什么重大任务,
也可能是风大天冷的缘故。
白土山一下车就朝那辆吉普车奔去,车门开了从里面钻出来的是马乡长,劈
头就问:“电视台的同志呢?”
白土山哈腰说道:“在那面包车里呢,还没有出来。”又道:“马乡长,您
看,这就是那坟地了。”
“狗日的天儿!——”马乡长使劲裹了裹大衣,这么骂道,又说:“看你想
的馊主意,白天来挖多好!”
“都是我的错。”白土山歉意道:“白天挖,怕乡亲们闹事,所以就只能选
咋晚上了。”
对白家庄的民风民情,马乡长也是懂得一些的,白土山说得在理,也就不想
多说了,只是道:“把电视台的同志请来一趟不容易,一定要拍好了。”
“哎!——”白土山应了诺,就回头对那帮拿铁锹的人喝道:“干活!”
“叔,真要挖?”白要篙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
白土山扭了扭头,说道:“你看这阵势,我给你是闹着玩的么?”
不仅是白要篙,他身旁的那十几个混混们也扭头去看。电视台的同志已经扛
着一台黑黢黢的机器过来了,那德高望重的马乡长也在一旁耀武扬威地站着。
再回过头时,白要篙吐掉了嘴里的烟头,用脚使劲捻灭了,往手心里使劲唾
了两口唾沫,喊道:“兄弟们,开干!”
那十几号人也真听话,嘙嘙几声唾口水的声音过后,都轮起了铁锹掘起土来,
在这荒野里,在这寂静的夜里,一时间尘土飞扬,响声大作,一开始没有人说话,
只有用力时发出的喘息声,这一片是有灯光的,所以能模糊地看见。周围是一座
座的坟茔,除了白有福他爹,白家庄的白姓新近没有老过人。其它那些个坟茔看
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它们在光线之外,但光的触角又能挨得着它们,看起来,那
一抔抔黄土里隐藏着一双双冷峻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没干活的人心惊胆颤,远远地站着,而干着活的人却忘记了恐惧,那一铁锹
一铁锹的土撩得老高。
“挖到了,挖到了……”有人这么喊着。
一束束的手电筒灯光朝这片新掘的地块照来,影影绰绰下,那棺木逐渐露了
出来。电视台的人也凑了过去,拍下了这能彰显马乡长与白土山丰功伟绩的一幕。
那马乡长有意去抢镜头,而白土山却是憨笑着躲在一边。
……
暗淡的夜空宛如穹庐,上面缀了几颗不起眼的星辰,夜空下,在不远处,有
一座村落静静的躺着,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或是鸡鸣此外便无它了。那村子正在
沉沉地睡着。
……
(4)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白强皱着眉头,一身疲惫不堪的模样,才骑着车子回到
了家。大街上雾气腾腾,清冷得很,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那自行车的车轴发出的
声音能传出很远的地方。
彩虹还给他留着门,没有下车推门就直接进去了。
“谁?”彩虹睡意浅,很容易就被外面的动静惊醒。
“我。”白强端出一盆水,在院里洗手脸时发出这样一种低沉的声音。
彩虹听得出这是白强的声音,转过身继续抱着妮妮睡了。白强进了屋,就脱
衣服准备睡觉。钻进被窝触到彩虹时身上的凉意一下子又把彩虹给惊醒了。
彩虹闭着眼问:“咋回来得这样晚?”
白强说道:“厂里的事多。”
彩虹不在抱妮妮了,而是转过了身抱住了白强,说道:“我给你暖暖。”
刚一开始白强那健硕的身体如冰一般寒冷,不过,彩虹早就能经受得住了。
一会儿功夫就暖了过来,彩虹的意识也还是朦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往他
身上靠了靠。嗫嚅着:“现在都行个体户了,没人稀罕工人了,想不干就别干了。”
白强叹了口气,累极的样子,又像是有很大的心事,却是没有回答彩虹的话。
“看看你们那里发生了啥事!我娘说会遭天谴的。”方才白强身上的冰凉早
驱走了彩虹全身的睡意,彩虹又说道:“你要是拉不下来脸给他说,我就说去。
以后咱就自己干自己的的,不沾官的边。”
“说的容易。”白强叹息着,说道:“睡吧。”
彩虹虽没了睡意,但看白强一宿没睡,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在这寂静的屋子
里一会儿就传出了的白强的鼾声。彩虹闭上了眼也有要睡的样子了,这时,公鸡
的打鸣声一声接着一声,刺耳地响起来。彩虹再睁开眼时,天已经是大亮了,于
是就挣扎着坐起来,怕惊扰了白强和妮妮的睡眠,穿衣服时那动作轻微得很。
每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里,女主人大都是第一个起来的,彩虹自然也是。
……
……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盘算,每一家都有每一家要过的日子。
当汉子背着锄头哼着曲儿进村,当夕阳慢慢的落下,当母亲做好饭后高喊着
唤儿的声音,当公鸡母鸡咯咯咯地飞到了树上,当每家每户的屋顶上都冒起袅袅
的炊烟……一切都是那么平常而又平静。
[ 当夕阳慢慢的落下,当每家每户的屋顶上都冒起袅袅的炊烟,当汉子背着
锄头哼着曲儿进村,当母亲做好饭后高喊着唤儿的声音,当公鸡母鸡咯咯咯地飞
到了树上……一切都是那么平常而又平静。[ 署名为白老汉的朋友对该段的修改,
比我写的要精致得多。]]
和别的人家一样,白有福一家正守着那台黑白电视机吃饭。电视里放的正是
他们所在县的新闻。
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看电视只是图个声响,并不太注意里面说的啥演的啥,
白有福有一出没一出地看着,干了一天的活,大口大口地吃着饭。他爹虽说是病
死的,但活了八十多岁,也算是寿数够了。因此这一家里并没有显得过于的悲伤,
才过了几天,似乎就已恢复了平静。
可是,正吃着饭时,再向那电视机无意间瞅去一眼时,却看到了这样一条新
闻。
县电视台的主持人穿着大城市里已经流行过的衣裳,操着并不娴熟的普通话,
高声念道:“……节约国家有限的土地资源,推行殡葬改革制度,古庙乡白家庄
走到了全县的前列,对于那些……”
看到了镜头上的那一幕,白有福的眼都直了。那晃悠悠的画面显示的分明是
他家的祖坟,挖的分明是他爹的那块坟地,一时间这白有福还没有反应过来。等
在看到棺材被橇开,他爹穿着一身的寿衣被抬出来的时候,白有福惊得合不拢嘴,
那饭食都从嘴里流了出来,本来是一双小眼,但在此刻眼珠子大得都要凸了出来。
“他爹——”白有福的老婆惊愕地看着睁大了眼,一语不发的丈夫,说道:
“这不会是孩儿他爷爷吧。”
“狗日的伤天害理呀!”白有福这么骂道,把碗使劲往地下一摔,吼道:
“找他去。”
在村委会,白土山和山子、白要篙一伙也正围在电视机前面看,这些人也都
没有上过电视等有他们的影像出来时,一个个高兴的不得了,早早地吃过了饭专
门聚到这里看的。
看那电视的画面,当时天很黑,只有手电筒的几束灯光胡乱晃着,根本就看
不清楚人脸,只能看得到人的大概轮廓,凭借着当时的记忆才能判断出谁是谁来。
“快看,快看,那个,那个是我。”有人站了起来,这么兴奋地喊着。
“蹲下来,挡着老子了。”坐在后面的人骂道。站起来看到电视里出现自己
的影像时却又变得高兴起来,刚才还不让别人叫,此刻却是自己叫道:“是我,
瞧见了没,那个是我。”
……
他们大都是第一次上电视,个个高兴得不得了。就是看完了,还意犹未尽,
热烈地讨论着。正起劲儿,这时从院子里传来了喧闹声。眨眼功夫有四五个人就
进了屋,为首的就是白有福,看他们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在屋里坐着的人也都站了起来,都知道这白有福为何而来,却又是都做了吃
饺子的一哑巴,白土山更是装作不知:“道,有福兄弟,有事?”
“那挖出来的,是不是我爹?”说这话时,白有福眼里满是血丝。
“这我可不知道。”白土山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道:“乡里的马乡长直
接抓火葬的事,挨不着我管。”
“把人挖出来给烧了,你总得给出个说法吧?”和白有福一块儿来的一位老
者说道。
这时,山子插嘴道:“人死就得火化,是国家政策,这还不是说法?”
和白有福一同来的另一人说道:“山子,那有福他爹还是你叔呢!”
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院子里也有一些,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有人说道
:“我们也知道城里人老了都火化,电视里也天天广播,说人火化了节省土地,
可这人烧了之后还是把骨灰装到棺材里埋掉,也没见得省多大地儿,为啥还要火
化?”
山子被问住了,回头去看白土山,白土山道:“把人烧了为啥还要往地里埋,
我也不知道。这事你问国家去。”白土山看了一眼白有福及众人,又说道:“马
乡长说过了,这上面有政策咱就得执行,咱们村是县里的模范村、先进村,就是
执行不了咬紧牙关也得执行。”说到这时,口气又硬了起来,道:“你白有福偷
偷地把爹埋了不去火葬,你不来找我,我到还要去找你呢?”
“你!……”白有福道:“那你也不该往电视上放啊!”
白土山说假话时脸也不红,道:“有福兄弟,你这可是冤枉我了。你没看电
视哦,就是我再厉害也没本事把电视台和派出所的人招来。这和可我没关系,都
是马乡长的主意。”
被白土山这么一说,白有福立时没了言辞。这时,其它人也开始打起圆场来
了,纷纷说道:“还是算了吧。
……
白有福左看看右看看,即使是自家带来的人也不帮衬着他说话了,但想着自
己的亲爹埋到了地里却又生生地被挖出来给烧了,心底里积攒了一股极大的怨气
却又无处释放。本想着找白土山来说理去的,却又不想是这样的结果。长长地叹
了口气就从人堆里钻出去了。
看白有福这般模样,其它人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白有福走后,众人还都没有散去,熙熙攘攘地议论着关于火葬的事。这时,
不免有人大着胆子说道:“土山啊,这多半年来你是给咱村儿办了不少好事实事,
和当年老村长差不里,但就这一件办的不爽利。”这是一位老者,看样子,在白
家庄该是有些威望的。
见有人这么说了,其它人也应和着,说道:“是哦,都说是入土为安,入土
为安,这是几千年的老理了,咋能说把人烧了就把人给烧了呢!”
“电视里也说,广播匣子里也说为了节省土地。”那人摊摊手说道:“可把
人一烧,还是用棺材埋到地里,也省不了多少钱啊!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咋—
—多此一举么?”这是一个年轻人说的,他刚说完,其它人就开始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
这里面的道道就是白土山也琢磨不清楚,那上面发的红头文件里明明写着为
了节省有限的土地资源才实行火葬的,可实际情况是实行火葬后,还是把人装进
棺材里,还是把棺材装进土地,并没有节省多少土地。他也就这事问过马乡长的,
可被马乡长一句“上头说了就照做”给顶了回来。白土山挠挠头,没有回答上来,
只是道:“这是上面的政策,有政策咱就得执行。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吧。”
追问了这么一通也得不到一个答复,众人见白土山下了逐客令,唉声叹气的,
只得怏怏而去。
山子走时,还回头问白土山,道:“土山,还有啥事没?”这么说到像是山
子有什么事。
白土山正弯腰收拾东西,也没有直起来,继续收拾着,随口说道:“没了,
你回吧。”
山子却没有直接走,道:“那计划生育的事?”
白土山站了起来,想了想,说道:“这个还不急。今儿晚了,过两天再说。”
“那——”山子还想说什么,但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道:
“那我先走了。”
白要篙和他那帮兄弟还在一旁侯着,白土山收拾好了东西,就说道:“你们
也回吧!”
见别人都走了,白要篙他们也早想走了,可白土山不下令,所以就迟迟不敢
动身,看白土山这么说,个个都是面露喜色,白要篙说道:“哥,那我们也走了。”
一伙人等正兴冲冲地往外挤,却又被白土山给叫住了。白土山说道:“你们
这几个家伙,手里头有两个闲钱,别整天介想着玩闹,也别给我闯出啥事来。”
“您放心吧,我们的嘴都严实着呢!”说完,他们便一齐涌了出去,搭着膀
子,笑着喊着说着闹着,向外走去。
看他们这般二流子行径,对他们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也拉灭了灯,退身把门给关了。
从村委会大院走出来的时候,在胡同口停了一会儿,点起一根烟,好像是
[ 本帖最后由 fzl666 于 2013-9-27 10:20 编辑 ]